當滑翔八號從蟲‘洞’進入亞述星系的時候,楊之遠也結束了對塞拉龍特的考察活動,搭乘天狼星號的客運模塊返回地球了。所以,章邁他們緩緩的停靠在天狼星的簡易船塢的時候,就得知見不到楊之遠了。
不過也好,見不到就見不到,這個被委託全權處理亞述行星事物的上合官員對薩拉的事情也就是說一句抱歉,並表示遺憾和同情而已。很多的事情,終歸是要靠自己的。
在天狼星的正下方,幾百束納米管從艦船中央偏後的天地往返模塊中延伸出來,就好像一種散發着熒光的長長觸鬚。通過這些觸鬚,由殲星艦中部展開的,以平方公里計算的巨大太陽能陣列和殲星艦的聚變電站一同維持着一個不間斷的磁力通道。然後,載荷模塊將人員和物資上上下下的運輸。
這種簡易的天地往返模塊當然跟舒適無緣。尤其是從電離層的外端向平流層飛去的時候,幾乎就是在做自由落體運動。這種好像要把胃袋從喉嚨裡吐出來的滋味太難受了。
在天地往返通道的地面部份周圍,當地的亞述人已經建設起了一個巨大的貨場和一些用來居住的建築,雖然看上去還是很簡陋,但是在應用上能夠滿足現在天地往返的需求了。很多太空圈需要的礦物物資什麼的,也不再通過仙‘女’大陸的空港進行運輸了,這中間節省了很多的運輸費用。而且太空圈也不再擔心海上運輸會不會被北約的秘密攔截的問題。
在出口這些礦石獲得的利潤中,塞拉龍特臨時政fǔ定期拿出一部分來償還上合援助的各種礦業機械的貸款,然後在楊之遠的建議下,再拿出一部分來建設初級職業技術學校,開始給塞拉龍特自己的產業進行輸血。畢竟,上合援助的設備再傻瓜化,也是需要有一定的人手的。而且塞拉龍特還打算建立自己的一些軍工企業,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一定數量的工人。
當然,這些收入的最大一部分還是需要投入到軍火武器的購買上去,塞拉龍特的生存還是第一位的。
從天地往返基地出來後,大家默默的租了一輛車,然後沿着剛剛修建好的一條公路往別斯托別疾馳而去。
在這一路上,章邁都在想自己見到艾妲的時候該怎麼辦。等別斯托別的大‘門’都清晰可見的了,他依然沒有想好該怎麼說。在下車的時候,艾辭修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堅強起來。
看着衆人的神‘色’,出來迎接他們的艾妲就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和她一同前來的安,在看到本來應該在太空中待命的舵手米高朗和武控員高町菲特的時候,同時就有了不好的預感。
汽車上的人全都下來了,滑翔八號和章邁一個不少,唯獨沒看見薩拉的身影。
“她,她難道是留在那艘超級大的船上了嗎?她的好奇心還真是重啊……”艾妲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讓人看起來非常彆扭的笑容,就好像一個人明明在哭,卻被人用PS軟件給生生修成了笑容一樣。
她的手死死的抓住安的胳膊。安頭一次發現自己的表姐會這樣的失態。
“艾妲,我……我沒能守住承諾……”章邁咬着自己的嘴‘脣’,緩緩的踏上了一步。
“不!麥子,你不要跟我開玩笑!薩拉在你們那艘船上不下來是不是?她很早就跟我說,希望去你們的宇宙飛船上去看一下。就算只看一眼都好。你們船上的通訊號碼是多少,我要和她通話!”
“不……”章邁的臉‘色’變的青紫,“艾妲表姐!我,我,我是個廢物!薩拉,薩拉救出了我,我卻沒能把她救出來!”
說着,他顫抖着,從自己的背囊中拿出了一個金屬圓筒。
“我,我這個廢物,只拿回了她的,她的骨灰……”話音剛落,章邁已經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麥子!”安撲了過來,一把扶住了他。而這時後,章邁已經泣不成聲了。
而相反的,艾妲卻已經平靜了下來。
又有人犧牲了啊……在還有一線希望的時候,自己是那麼的不安,但是當薩拉的死亡成爲一個事實呈現在自己的面前的時候。自己反而平靜下來了。
這些年,誰不是見慣生死呢?在從加克圖索撤退的時候,戰士的們的鮮血鋪滿了撤退的道路。具體有多少人倒在那些黑死神的炮口下已經是一個模糊的數字了。他們的遺體都沒有人收拾,要麼被叢林中的野獸分食,要麼就成爲了大地的養分。
從章邁的手中接過那個小小的圓筒,然後伸手把他拉了起來。
“麥子,我讀過你們的書,你們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跪下,對於你這樣的男人來說,是一件非常不合適的事情。”
在把章邁拉起來然後讓安帶到一邊的之後,艾妲把頭轉向了剩下的幾位。
“請問,誰能給我說一下,薩拉,是怎麼死的嗎?”
衆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東方浩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然後走上前來。
“‘女’士,我來向你說明一下吧。本來,我們已經將阿拉曼赫·普約爾小姐救出來了,但是……”
如果真要說,其實東方浩的口才不差。不過在向艾妲說明救援薩拉的過程的時候,他說的及其枯燥。等到了有關深紅刑場和最後的判決問題是,基本上就是一個聲音難聽的復讀機在枯燥的讀着速記稿子。完全沒有什麼節奏感,也沒有什麼感情。
但是在場的人都清楚,這種枯燥的讀稿,可以有效的緩解悲傷的氣氛。
“被法庭判決死刑嗎……”艾妲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這無所謂啦,反正他們不經審判就殺死的我們的同胞都是天文數字了。而薩拉卻需要用這種法律審判的方式殺死,這已經是在向你們妥協了。如果沒有你們在,恐怕薩拉會被他們虐殺吧。我還是要感謝你們。”艾妲的語氣中,有一種看透一切的淡漠。
“表姐……”安有些擔心的挽着她的胳膊,“如果你很難過的話,就哭出來吧……”
“我沒事。安,你要記住一點,哭不能解決任何的問題。我們遭受不公正的待遇不是從今天開始的,也不會自己結束。這一切都需要我們的自己的爭取和鬥爭。”
她這句話不僅僅是說給安的,同時也是說給自己的。
在這段日子裡,章邁帶來的各種從地球方面捐贈或者‘交’換來的先進武器和裝備,讓艾妲多少有了懈怠的感覺。她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對章邁和李赤騎他們有了一種依賴。雖然她一直在找機會強調塞拉龍特聯軍中本土的亞述人們的作用,甚至自己帶隊去布萊克費爾德去執行暗殺和定點清除任務。但是從自己的內心深處,已經把自己和自己的游擊隊同袍們放在了一個從屬或者說配角的位置上。
章邁他們的努力,讓自己變的軟弱了。不僅僅是自己,包括雷馮斯公爵,幾乎都在心裡有了一個模模糊糊的想法。
也許,憑藉這些志願者和好人的力量,就能讓亞述人慢慢的獲得平等的生活。
但是,薩拉的死,將艾妲從這個美麗的幻想中驚醒了。追求生存權力是亞述人自己的事情。我們感謝章邁他們的努力,但是,這種感謝不能變成依賴。章邁們,在地球人中,畢竟是少數。
亞述人的葬禮很簡單,也很莊重。章邁和東方浩他們作爲將薩拉的骨灰送回亞述的人,也被邀請參加這次葬禮。在亞述人的信仰中,送遺骨回鄉是莫大的恩德。
下葬的人不僅僅是薩拉,還有許許多多犧牲的戰士。他們都沒有屍體,要麼是一塊骨頭,要麼是一件飾品,更多的,僅僅是一個刻着名字的木片。
葬禮在晚間進行。亞述人的葬禮選擇在晚上,而且是月亮最明亮的時候。穿着白‘色’長袍的他們,端着蠟燭,安靜的行走在大地上,森林間。只有穿過這些地方,死難的同胞纔會被雙月‘女’神接納。
在亞述人的信仰中,死亡僅僅是另一段新的開始。人們頌唱親人的名字,期望他們在另一段旅程中得到永恆的安寧。
東方浩他們也在送葬的隊伍中慢慢的前行。和亞述人葬禮穿白袍不同,他們都是一襲黑衣,並在自己的‘胸’前別了一朵白‘色’的小‘花’。章邁的身邊是安,她緊緊的攥住章邁冰涼的手,無聲的安慰着他。
一陣低低的歌聲從安靜的森林中響了起來。這個低沉而且憂傷的歌聲好像河水一樣靜靜的流淌着。慢慢的,整個送葬的隊伍中,人們都輕輕的唱了起來,那是亞述人的安魂曲。
幽幽的月光明亮,
落在幽深的樹林。
原野上銀白的河流,
映着燈光的倒影。
‘迷’途的人
‘迷’途的人
月光將帶你得到安寧
然後開始新的旅程
安寧吧,
安寧吧,
‘迷’途的人。
銀白的月光將你輕撫,
常‘春’藤給你編織一件衣裳,
永志‘花’將開滿你的髯邊,
銀白的河水將永遠流淌……
亞述人的沒有墳塋,除了大貴族和國王會有陵寢外,更多的亞述人會選擇將自己的遺骨埋在普通的林間。而親人們,會在他們的埋骨地種滿潔白的永志‘花’。
將那個金屬圓筒打開,走在送葬隊伍最前端的艾妲將骨灰撒了出來。灰白‘色’的粉末落在褐‘色’的泥土上,潔白的永志‘花’在月光下隨風搖曳。
“我們在出嫁的時候,會將一朵永志‘花’別在髯邊。”安低低的說着,“因爲,我們最終也會與永志‘花’爲伴。”
反手將安的手握在手心,章邁同樣用低低的聲音說着:“我也會的,當我死亡的那一天,我將和你一起,與永志‘花’爲伴。”
亞述行星上的月亮很明亮。而在地月系,在衛星羣上看月亮的話,會發現月靈更大,更明亮,而且從來沒有‘陰’晴圓缺。只要不碰見月食,永遠都是又大又亮。
在L5的首都,今天又到了將太空中的景象完全投影到衛星內部的時候了。
在衛星上,人們看到的天空其實由全息投影系統形成的影像,在這些影像後面,僅僅是些冰冷堅硬的鋼鐵而已。這些投影系統模擬着地球上的天空,讓衛星上的人們能和地球上的人們一樣感受到四季的變化和時間的推移。
在太空圈,還有一個奇怪的規定。在每個月月中的時候,衛星上會隨機選擇一天晚上,將整個太空中的景象好不修飾的投影到整個衛星的內部。就好像整個衛星的外壁已經消失,人們就這麼赤‘裸’‘裸’的待在太空中一樣。
按照某種說法,這是在提醒太空圈的居民們,自己是生活在沒有大地承載的危險太空中,需要努力再努力。
太空圈的國家代表,最高十三人團中的一員,泰蕾莎·李樸克內西夫人正坐在自己書房的窗邊,看着投影出來的那個巨大的月亮。在她面前的桌子上,一杯綠茶正飄着嫋嫋的熱氣。而茶杯旁邊的顯示器上,正播放着薩拉被判決的那一段視頻。
泰蕾莎國家代表正在關注章邁的個人主頁。
這個主頁,在這幾天被突然的頂了起來,然後很多的媒體都開始炒作這件事情。更大的資金流開始流向向亞述方面。
“夫人,時間已經很晚了,您該休息了。”她的管家,一位挽着髮髻,眼下的淚線很明顯的老‘婦’人走了過來。
“我知道了,‘蒙’代爾夫人。”泰蕾莎夫人說着,但是身體卻沒動地方。
“您有心事嗎,夫人?”
“我僅僅是在思考是不是要加快向亞述行星移民的速度。”
她的管家稍微愣了一下:“夫人,十三人團已經決定了移民的策略,現在這種速度已經很快了。”
泰蕾莎國家代表搖了搖頭:“我有不好的預感。這位章邁先生的個人主頁再次被炒作了起來,我能猜的到,地面的那些傢伙們,又想來一次可控的戰爭了。”
“這是毫無疑問的,夫人。”‘蒙’代爾夫人作爲國家代表的管家或者說‘私’人秘書,這些事情還是很容易就能猜透的。
“但是,戰爭有時候並不能被很好的控制。資本的逐利和金融的貪婪最終會毀了一切的。”
‘蒙’代爾夫人明智的沒有說話,泰蕾莎國家代表恐怕是在發什麼感慨。
“知道嗎,‘蒙’代爾夫人。”國家代表突然轉過了頭,“上合是對的,我們這些人只不過在重複一件異常愚蠢的錯誤而已。”
“您這樣說可是政治不正確。”
“哼,資本逐利是天‘性’,從生產到投資,從投資到純粹的食利,最後變成債券和貨幣的賭博。十幾年前我們的獨立戰爭僅僅是一場資本的自我挽救而已。但是,根源並沒有被解決。”
“我們的人口不足,市場狹小。北約可以將亞述人當他們數字遊戲的消耗品。我們則必須讓他們成爲我們的一員,這樣纔有足夠的動力。有了這些亞述人的加入,我們才能通過對亞述的建設得到足夠的發展時間,然後走上上合的那條道路。”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夫人。”‘蒙’代爾夫人輕輕的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