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卓瑤來說,能在這裡把孫象的修爲給廢了,有百利而無一害。無論孫象所說是真是假,只要他無法使用那些威力強大的術法,卓瑤有信心取得主動權。
但是直到破血釘刺入氣海,手中感覺到真元潰散的特殊觸感,卓瑤才發覺是這樣的不可思議。一名修行者最寶貴的無疑是自身的修爲,孫象爲了取信與她,居然寧可放棄修爲。這種做法,讓她覺得簡直不可理喻。
她心裡好想罵,你好不容易有強大的實力,怎麼可以浪費在這麼無聊的小事情上。要知道每一個願意站在平民這邊的修行者,都是異常寶貴的財富。而現在一位強大的助力就被卓瑤這麼親手給廢了,她又火大又懊悔,關鍵還不能說什麼。
因爲孫象如果不這麼做,她確實無法相信他,這是一個死結。
修行者被破血釘刺入氣海,必然修爲盡失。哪怕鬆河城最強大的城主屠鵬,也不能倖免。卓瑤此時終於不再懷疑孫象的真誠。她見他臉色變得慘白,趕緊把自己的手指從孫象的身體裡抽出來。
“對不起。”卓瑤的聲音帶着點哭腔,拿出手絹爲孫象堵住傷口,“我不該懷疑你。”
這是真的把孫象當成好同志了。
“不要緊的。”孫象安慰她,“你傷我不深,我再苦修一段時間,應該能恢復。重要的是拯救鬆河的平民。”
卓瑤被孫象的偉大人格感動,淚水滴答滴答掉下來。她努力的點點頭,脖子上的鈴鐺叮噹作響。
至於孫大掌門到底是不是好同志呢,並沒有。他只是在演而已。首先孫象的修爲不是一個凡人拿着一根破釘子就能廢掉的,而後就算全身真元潰散一空,孫象調息十個周天就能恢復如初。
他這個等級的修真者,基本上不存在所謂的要害。修真者真正重要的是紫府和靈臺,而不是丹田。對於孫象本象來說,紫府也是可有可無。無相自在法本來就是千萬紫府,他的紫府比五千抽的廁紙還要廉價。
爲了滿足卓瑤,孫大掌門甚至還專門用無相自在法在體內拼出一個氣海給她戳着玩。當然,這些就沒有必要對卓瑤明說了。
鬆河城門外有本殘酷處死的平民和修行者,鬆河城內有刺客刺殺屠鵬的左膀右臂,這代表鬆河城的地下隱藏着一個龐大的抵抗組織。從卓瑤刺殺芮青的籌備來看,這個組織行事嚴密周全而不乏果敢。
孫象需要這樣的一個組織,否則他無法善後。他可以把屠鵬等鬆河的高層修行者轟殺成渣。
問題的重點在於之後怎麼辦。
要知道等待他拯救的不是幾個人幾十個人,鬆河這裡有幾百萬平民。就算安頓幾百萬頭豬,也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工作量。更何況幾百萬人!
無論是將這些人就地安置,還是轉移到濱海,孫象至少需要一個一千人的管理團隊。他不忍心從人手緊缺的笑月那邊抽人過來,那麼鬆河本地有這麼一個現成的抵抗組織,那就再好不過。
與柔弱的外表相反,卓瑤是個當機立斷的人。既然選擇相信孫象,她便不再猶豫。現在刺殺芮青的任務已經徹底失敗,必須立即向上校報告此事。
她拉着孫象的手,匆匆離開這棟接待賓客的小樓。芮青不在,此事或許還有轉機。不過在離開之前,卓瑤跑過去把所有的水果統統打包帶走。她嚐了一顆葡萄,明明是甜的!
芮青府內的結構,卓瑤早在任務之前已經瞭然於胸。孫象跟着她在屋檐下穿梭,有時會躲在一個出其不意的角落中,避開好幾撥差點迎面相見的僕人。
“並不是每一個平民奴隸都可以相信。”卓瑤小聲的向孫象解釋,“許多奴隸會爲了討好主人,出賣自己的同類。實際上組織裡大多數夥伴的犧牲,都是因爲這些人的揭發。”
“你恨他們嗎?”孫象問。
“不恨。”卓瑤乾脆答道,“這就是人性。”
他們的目的地是芮府偏角處的柴房,一個身強體壯的疤臉大漢正在劈柴。看到卓瑤安然出現,他喜不自禁。但看到卓瑤後面還跟着一個人時,他嚇得立刻握緊斧頭。
“自己人。”卓瑤立刻上前阻止,“老疤,刺殺失敗,但我還沒有暴露,立刻開門。”
老疤謹慎的上下打量孫象,確認卓瑤沒有被脅迫之後,他轉身走進柴房。
一疊疊劈好的木柴整齊的堆放在柴房中,他用腿掃開角落裡的枯枝雜物,掀開一道暗門。下面是一處坑道,兩人爬進去之後,周圍一片漆黑,空氣也很沉悶,似乎並沒有考慮通風。
這是一條臨時的坑道,所以條件簡陋。因爲芮青的實力和感知都異常強大,在他腳底下挖洞很難瞞過他。所以每次只有等他出門遊玩,或者去屠鵬那裡商議事情的時候,纔可以動工。
實際上卓瑤本人並不贊同冒着風險爲她開挖這條撤離通道。按照最初的計劃,她應該在刺殺芮青之後立刻自殺。
因爲芮青身邊的兩個童子也都是修行者,雖然修爲一般,但卓瑤絕非對手。刺殺成功之後,她斷無逃脫的可能。只能立刻自殺,避免後來遭受非人的折磨。
但是同伴們堅持開挖了這條臨時通道,寄希望於芮青的兩個童子恰好沒有守在門外,這樣卓瑤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每個人都喜歡這個娃娃臉的可愛少女,派她執行這種必死的任務大家心裡都不好受。
短短的通道很快走到盡頭,孫象估摸着距離,此時應該已經離開芮府的範圍,地面上現在在街道附近。
卓瑤推開通道口堵塞的碎磚等雜物,孫象才明白她剛纔所說的“外面”指的並非鬆河城,而是一個龐大的地下世界。
平民不允許居住在地表,統統被趕進下水道。至於下水道里能不能塞下幾百萬人,他們的衛生怎樣保持,又吃什麼,鬆河高高在上的修行者大人們是不會考慮這些無聊的問題的。
或許,大規模的減少賤民的數量,只留下一些服務他們的奴隸和礦工,纔是他們的本意吧。
但人類就是這樣堅強的生物,即使在暗無天日的地下,一樣能夠運用智慧掙扎求生。
鬆河城的地下,早已在修行者們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被開拓成一個龐大的地下網絡。大家將下水管線,原先的地下停車場和許多其他的地下設施連接起來,勉強也能像老鼠一樣生存。
但食物永遠是極度缺乏的。
少數平民爲了填飽肚子,會主動要求在臉上刺字,成爲某一位修行者的奴隸。但這樣的名額並不多,因爲即使芮青這樣的鬆河上層,也不過蓄養了五千多的奴隸。而且成爲奴隸,失去的不止是自由,還有隨時喪命的危險。
並不是說每一個鬆河的修行者天生殘暴,但在這樣的環境和價值觀的浸染下,他們會很快放棄底線。人都是從衆的,修行者也不例外。
奴隸的死亡率很高,而且送命的理由千奇百怪。或者是菜做的鹹了,或者是竟敢擡頭看主人。有時候甚至是主人打牌手氣不好,便殺一些奴隸衝個喜。螻蟻而已,踩死幾隻,不夠再招。反正下水道里多得是。
不願成爲某個主人的奴隸的平民,還可以選擇成爲城主屠鵬的奴隸。屠鵬只讓他們做一件事,就是在礦洞裡開採煉黃。
這是一項非常艱苦的工作,因爲煉黃的礦脈深入在堅硬的花崗岩縫隙中。沒有電,所以也不會有現代的開礦機械。礦工人需要像祖先那樣,用鶴嘴鋤一下一下的鑿開花崗岩,獲得一點點珍貴的煉黃。
像所有原始的井下作業一樣,塌方,透水,瓦斯爆炸這樣的致命威脅幾乎每天都在發生。在靈氣時代,井下還多出了許多奇異的妖怪。
但礦工們其實並不會更害怕妖怪一些,因爲妖怪和塌方透水瓦斯爆炸這些並沒有任何區別——遇上就是個死!
礦工的死亡率,相比奴隸只高不低。但是鬆河的平民,只要有點力氣的,大多會選擇成爲礦工。
因爲,弱者也會有尊嚴。
除了奴隸和礦工,還有大量無法獲得食物來源的平民。這些人大多是失去勞動能力的人。這時候,修行者莊園下方的下水道,就成了他們聚集的地方。
修行者和他們的奴隸,每天會產生許多生活垃圾,通過下水道流進這個地下世界。這裡面含有堪稱豐富的殘羹剩飯,這是平民們的盛宴。
卓瑤和孫象爬出來的不遠處,大概有一百多人圍在芮青府地下大大小小几十個排污口的附近。每當管道中有響動時,他們就會興奮的一擁而上。
即使一堆骨頭,也會引發一場惡鬥。
這裡的氣味實在是太糟糕。陳年的垃圾和長期沒有清洗的人體,混合着潮溼污濁的空氣,發酵出一種令人作嘔的臭味。
孫象不得不屏住呼吸,但卓瑤似乎很習慣這樣的環境。她的目光在搶奪食物垃圾的人羣中搜索,很快找到了苦苦等待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