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讓開!快讓開!”
楊院長推着病牀,在醫院走廊上一路狂奔。路過的護士和醫生驚訝萬分,趕緊爲德高望重的院長讓開一條路。心想這病牀上躺着的小姑娘到底什麼身份,竟然勞煩平日裡不苟言笑的院長這麼失態。
孫象緊隨其後,兩人很快把病牀推進了神經內科的診療室。
小袁醫生名叫袁少剛,二十五歲左右,在醫生中,算是非常年輕。但是相比於自己的同學,他又顯得非常的幸運。同齡人還在苦逼的大小輪轉熬資歷的時候,小袁醫生憑藉着一手熟練的介入針技術,坐穩了科室主任的寶座。
當然,其中也離不開楊院長對他的欣賞,他是楊院長的學生,所謂近水樓臺嘛。
作爲科室主任,小袁醫生可以獨享一個辦公室。這是私立醫院,費用昂貴,醫生通常不會太忙。
這不,當楊院長十萬火急的把人推進來的時候,小袁醫生正在自娛自樂。病人進來,至少也會先敲門吧。
楊院長可不會給他先敲門,他把病牀扶穩,氣都來不及喘一口,呼喝道:“小袁,準備介入針!”
接着對孫象介紹道:“這是小袁,技術很不錯,我們院的重點培養對象。由他來主刀。”
孫象看了一眼,點點頭,表示了認可。老楊存了點私心,他預感到接下來會有大場面,所以希望自己的學生見見世面。
“啥?”
小袁醫生一邊答應,一邊手忙腳亂的把屏幕關掉,幸好電腦的屏幕背對着門口。
他愣了幾秒鐘,這才反應過來是要給病牀上的小姑娘做介入治療。
不過好像今天並沒有手術安排啊,介入針是個大手術,一般要在手術之前進行會診敲定手術方案。小袁醫生作爲操刀人,必然會參加會診。這急急忙忙的忽然推過來一個人,哪有這麼兒戲的?
“愣着幹啥,準備啊!人都快不行了!”
“啊?這人不是已經死了嗎?”小袁醫生伸頭看了看,這小姑娘明顯早就沒氣了。不過看到楊院長不容置疑的神情,還是硬着頭皮答應下來。
“哦,好吧。”
你是領導你說的算,楊院長平日裡對青年才俊袁少剛厚愛有加,小袁醫生也不好多說什麼。就當上解剖課啦,醫生嘛,這方面沒什麼顧忌。他打開設備,將配套的針管拆封推入鏡頭,然後手一伸:“片子呢?”
做介入手術之前,需要先對病竈部位進行核磁共振掃描,確定血管瘤的位置。
“沒有。”
?
小袁醫生莫名其妙的看着院長。
孫象站了出來,說道:“我大致說一下治療方案。”他用手指着徐藝珊心口下方的一個位置,“我需要你將介入針推進到這個位置,然後我再對你進行精確引導進入心脈。”
“然後用什麼方式打開?”孫象回頭問楊院長。
“介入針可以留置記憶合金管,孔徑70微米,夠不夠真陽流動?”楊院長嚴肅的回答。
“差不多。”
“那就開始吧!”
兩人轉頭看向小袁醫生。
小袁醫生哈哈一笑:
“我拒絕!你們瘋了嗎?!”
小袁醫生是一位有操守的醫生,他尊敬楊院長,並且對薪水很滿意。但這不代表他會跟着院長鬍作非爲。
“什麼心脈?什麼真陽?這是醫院,不是在拍武俠電影!楊院長,您是不是老糊塗了!這孩子已經死了,你們還想復活她嗎?”
小袁醫生豁出去了。吾愛吾師,但吾更愛真理!他對楊院長嚴重違反醫師操典的行爲嚴詞拒絕。
“我,袁少剛,是一個有道德有操守的醫生,我拒絕做這種荒唐的手術!就算是死者也不行!”他將介入針的操縱端接口接上電腦,打開屏幕,對楊院長說道,“醫院是你的,你要胡鬧請自己來!”
說完,抄着手站在一邊冷笑。
屏幕漸漸亮起來,屏幕中,東京非常非常熱!
孫象和楊院長一齊看向小袁醫生,又一齊看向屏幕中的小電影,目光異常深邃。
“小袁這孩子,品味倒是不錯。”老楊哈哈一笑,對小電影裡的女.優指指點點。
“瘦了點。”孫大掌門看了看,評價道。
小袁醫生深深的吸了口氣,他不動聲色的伸手叉掉小電影,坐上操作檯,平靜的問道:“請各位不要談與治療無關的話題,可以開始了嗎?”
孫象讚許的點了點頭,感嘆道:“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楊院長,你這徒弟優秀啊!”
楊院長深以爲然,笑道:“確實,就這樣,手都不帶抖一下,是個主刀的好苗子。”
小袁醫生,那是見過大場面的人,被兩個老東西這麼譏諷,他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
介入針說是針,其實是一條細小的導管。這條導管可以從人體的股靜脈進入血管,然後沿着錯綜複雜血管系統,最終進入大腦的某根堵塞的血管。
到達位置之後,導管稍後位置的操作段可以彈出一根合金支架,撐開閉塞的血管。這樣病人腦中的血栓就被清除了。
孫象正是要利用這一點,打通徐藝珊閉塞的心脈。至於能不能成——死馬當活馬醫吧。
“已經到達預定的位置。”
小袁醫生雙手離開操作杆,等待孫象的指示。這個操縱桿可以控制導管在血管中的前進方向。而且,導管前面還帶有鏡頭,可以將體內實時的情況反饋到屏幕中。
總之是非常先進的醫療儀器。
小袁醫生技術嫺熟,而且這個位置並非血管密佈叢生的大腦,路徑清晰,也並不是太難。
孫象感受着徐藝珊心口下的介入針,指着屏幕道:“從這裡出去,到達這個位置。”
小袁醫生皺着眉頭,孫象指着的地方是一處隔膜組織,在醫學生並沒有太大意義。他問道:“是需要針頭到達這裡嗎?”
“是。”
“那我不建議這麼做。”小袁醫生明確的提出反對意見,“我不理解你們在搞什麼封建迷信活動,但是我知道,我們現在正在一條動脈中,這樣破壁而出,會造成血管損傷。如果這個孩子如你所說,真的能活過來,那她將會立刻面臨最危險的內出血。”
孫象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道:“說出你的想法。”
“我們需要換一條路。”
說着,小袁醫生操縱介入針退回少許,重新饒了幾根血管,來到一條靠近目的地的細小靜脈。
“這樣可以了。”他穿刺通過靜脈內壁,到達了孫象指定的位置,“靜脈損傷的危害要小得多,這處損傷會自行封閉。”
“做得好。現在,按我的引導來,首先,斜下73度,前進2毫米……”
在孫象的引導下,小袁醫生操縱介入針繼續進發。一開始,這位年輕有爲的醫生還能遊刃有餘,但是不過一會,他的額頭上開始滲出星星點點的汗珠。
因爲孫象的指揮越來越快,越來越精確,甚至出現了微米級的操作。小袁醫生甚至不得不借助靈敏度調試,才能完成孫象的指令。
他很想問問這樣做到底有什麼意義,因爲從鏡頭中傳來的景象,介入針一直在肌肉和組織液中游走,只是路徑異常複雜。其中最後一釐米的距離,小袁醫生已經做了連續五十次的變向。
在現代醫學上,這樣做毫無道理,現代醫學做任何操作,並不需要刻意的繞開某條肌肉,只需要簡單的切開。因爲肌肉可以癒合。
小袁醫生心中疑惑,手卻很穩定,忠實的執行了孫象的命令。不是因爲楊院長的要求,而是他隱隱的感覺到,他正在進行另一個更深層面上的探索。
沒錯,他是位有天賦的外科手術醫生,他記得自己使用介入針走過的所有路徑。當這些路徑在自己的腦海中重組成型時,一副玄奧的圖景逐漸清晰,它比任何血管圖神經圖都來得宏大複雜,但是似乎又很簡單,只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生生不息的意味。
小袁醫生看得目眩神迷,意識逐漸靠近那玄奧的圖景,只想看得更清楚些。
一隻寬大的手拍了拍他的頭,將他拉回現實。
小袁醫生眨眨眼睛,發現孫象正溫和的看着他。
“不要想。”孫象告誡,“那不是你可以理解的事物。”
“現在,放出支架。”
小袁醫生懵懂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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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笑月和徐勇志自然又一次被擋在了手術室外面,兩人焦急的等了大約半小時,忽然聽見裡面爆出一句粗口。
“臥槽!真特麼神了!”
手術室的門打開了,楊院長和孫象並排走了出來。
徐勇志心驚膽戰的盯着楊院長,生怕又一次聽到“我們已經盡力了”。但是這時孫象只是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
“孩子已經醒了,不要擔心。”
直到這時,徐勇志整個人像被抽乾了一樣,晃了晃,癱坐在一邊的椅子上。今天一天,從下飛機開始,一直擔驚受怕,生怕女兒一去不回。而且在機場的時候還捱了一拳,這時候放鬆下來,這位文弱的書生終於支撐不住。
小袁醫生在搶救室裡給徐藝珊做最後的手術收尾,這傢伙現在非常興奮,恨不得立刻將今天搶救的過程寫成病例論文發表在柳葉刀上。當然他非常清楚,柳葉刀絕對會把他的論文丟進垃圾桶。
楊院長留下來詢問徐勇志的情況,這位父親的情況也不太好,可能需要敷些傷藥什麼的。他本人很想和神秘的孫象多聊聊,但孫象顯然沒有繼續和他掰扯下去的意思。
楊院長人老成精,知道此事不急,兩人互相留下通訊方式後,簡單拜別。
孫象走出醫院大門,在門口的噴泉旁坐了一會。實際上這次治療,孫象並不像表面上那麼輕鬆,因此稍許有些疲憊。
感謝現代科學!如果沒有介入針,孫象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小朋友死去。
多好的一個孩子啊。
此時華燈初上,濱海的夜,緩緩籠罩大地。一天就這樣過去。
在許多年以前,孫象也曾這樣仰望濱海的夜色,那個時候,身邊總會有一個小女孩,纏着他,問他關於月亮的故事。
一杯紅豆奶茶出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