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送一生憔悴,只消幾個黃昏?
……
看着榮華收下金錠,楊、趙兩人一交換眼神,有門!隨即趙秉鈞便開了口:“榮華啊,我對你如何?”
“恩公待小人一家恩重如山,小人來生做牛做馬都難以報答。”
楊士琦一頜首,趙秉鈞也是微微一笑,便繼續說下去:“我現在有件事想託你辦一下,你看……”
“恩公若有用小人處,必當粉身碎骨以報之。”
聽趙秉鈞慢條斯理地講完後,榮華倒吸一口涼氣,“撲通”跪倒在地:“恩公,這事,這事卻有些難辦……”
“你別怕。我哥現在生不如死,還不如早日解脫,事成之後,我還有重賞。”
榮華連連磕頭:“大人,大人,小人實在不敢吶……”
“榮華,我的面子,楊大人的賞識莫非還不夠麼?”
“恩公,恩公,小人不是這個意思。”
趙秉鈞站起身子,一臉殺氣:“是不是這個意思我不管。我能救得了你一家,也能毀得了你一家……這事你自己看着辦吧。”
楊士琦勸他:“這事不難做,走水麼總是正常,大內都走過水,難道偏不允頤和園走水。事成之後,我保你榮華富貴!”
百般威逼利誘之下,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榮華終於點頭同意了。
夜幕降臨後,榮華一直想着白天的心事,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又是害怕,又是恐慌,隱隱約約還有擔心。縱火西大殿?開玩笑!那可是滅族的罪行。可要是不幹?怎麼辦?
折騰到午夜時分,他纔開始有了一點倦意,但朦朦朧朧之間卻是聽到了數聲狗吠,隱然還有紛至沓來的腳步聲?怎麼回事?還沒回過神來,屋門已經一下子被撞開了,涌進來幾個巡警,不由分說就把他從牀上拖了起來,妻子在旁邊直尖叫。
榮華竭力掙扎着,一邊大喊:“我犯了什麼王法?”
“王法?你還知道王法?早有人把你告了,乖乖跟我們走吧。”
“休得血口噴人!老子是禁衛軍。”
“禁衛軍就抓不得?”爲首的瞟了他一眼,“還敢嘴硬!”
旁邊有人翻箱倒櫃,終於找出來幾件物事:“隊長,您看。”
“看看,這東西不會這麼快忘記吧?”爲首者將那兩個金錠在榮華面前一晃,“好大的威風,禁衛軍就該有這樣的東西?”
看見把柄握在別人手中,榮華焉了,聲音再也高不起來,差點癱倒在地。
“帶走!”
將時針撥回到幾個小時以前,肅親王府上,善耆正在書房看書,忽然門客來報:“王爺,趙大人求見。”
“智庵,這麼晚來找老夫有何要事?”
沒想到隔着老遠,趙秉鈞便撲通一聲跪倒了,磕頭如搗蒜:“王爺在上,請救秉鈞一命。”
“起來,起來。”善耆愣了,“智庵,何事如此慌張?”
“王爺,您一定要救我呀!”趙秉鈞淚如涌泉,趴在地上不肯起來。
“起來說話吧,把事情說清楚了,老夫給你想個辦法。”
趙秉鈞這才抽抽搭搭地將收買榮華的事情訴說了一遍:“王爺,一個楊士琦,一個袁克定,他們聯合起來藉手裡的把柄要挾我,要我給他們賣命,物色人手燒了頤和園。”
“什麼?當真?”善耆怔在當場,驚訝地說不出話。
“千真萬確!袁世凱、楊士驤當年既是直督又是北洋大臣,對臣有恩,多年來亦多有饋贈,經年累月下來也有十來萬兩銀子。現在皇上在查北洋的舊賬,這兩人慌了神,生怕罪行暴露,便以此要挾我,說如果我不想辦法,他們就先把我的醜事抖出去。”趙秉鈞爬上前兩步,“王爺,我糊塗!我後悔啊!可這是滅族的大罪,我怎麼敢做?還請您老人家看在卑職鞍前馬後追隨的份上,救我一命啊!”
“此事有無發動?”
“尚無!只物色了人手,等他明天回頤和園便動手。”
“既然這樣。”善耆果斷下令,“立即把榮華給我抓起來!”
“智庵,不是我說你,收銀子不過尋常事,這麼糊塗的事情怎麼可以做?真要出了事,連老夫都要被牽連。”
“卑職死罪,死罪!”
“死罪倒不會!現在出首便是大功,皇上那裡老夫會替你去說情的,至於那10萬兩銀子,到時候交出來便是,落個訓誡的處分也就算了。”善耆憤憤地跺腳,“楊士琦、袁克定,你們好大的膽子!”
看着善耆的怒色,趙秉鈞眸子裡的精光一閃而過,你們想拉老子下水?還不知道究竟誰先下水!
幾乎就在趙秉鈞赴肅親王府時,養心殿也頗有些奇怪。
“皇上,農工商部侍郎楊士琦求見。”
“楊士琦?他來幹什麼?”林廣宇放下摺子,“都入夜了怎麼還要進宮?”
“稟皇上,門禁攔了,可楊大人說有天大的急事,若敢不通報,明兒都得人頭落地。”
“這麼嚴重?”皇帝大感蹊蹺,“宣他進來。”
“稟皇上,楊大人還有些古怪!”
“什麼古怪?”楊士琦一進來後林廣宇便看清楚了,果然有些古怪——他是自縛雙手進來的。
“楊士琦,怎麼回事?你爲何這般……?”沒等皇帝的話問完,對方已經匍匐在地上,“請皇上救楊府上下100多條人命。”
“起來回話,有話好好說,王商,給楊大人鬆綁。”
楊士琦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通,皇帝大駭,竟然有如此膽大包天的人物?竟然想着收買禁衛軍!
楊士琦一邊說,一邊哭:“皇上……天可憐見……臣的兄長不過就是挪用了幾百萬兩銀子造成的虧空,本來也罪不至死,何況這些窟窿還是袁世凱當年留下來的,裡頭縱有千般不是,總是辦了公事或者結交了上官,中飽私囊竟無一絲一毫。趙秉鈞和袁克定兩個狗賊,爲了洗脫罪行,千方百計置他人於死地。胡說什麼‘方今之際,楊督死便死,不死亦死!不如早歸極樂!’逼着我殺人滅口!”
“有何物證、人證?”
“頤和園執勤之禁衛軍榮華便是人證,他那裡還有臣留下的兩個金錠,底下有日盛票號的印戳。”
“王商,傳諭禁衛軍火速將榮華抓捕歸案,務必仔細搜查,不可傷他性命。”
“喳!”王商銜命而去,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楊士琦一絲得意浮上心頭:“袁克定、趙秉鈞你們兩個混蛋,想逼我就範?老子一不做二不休,便做給你們看。”
盯着楊士琦那張詭異的臉,皇帝若有所思……
禁衛軍顯然慢了一拍,等他們趕到時,除了滿地狼藉和哭哭啼啼的家人外,哪還有榮華的影子?
“讓巡警抓走了?”事情越來越蹊蹺,怎麼回事?巡警連禁衛軍都敢抓?
夜半時分,王府裡燈火通明,善耆了無倦意,正在大堂內審訊榮華,階下一溜的巡警。
“王爺,王爺!”門房跌跌撞撞地衝了過來,“禁衛軍來了!”
“什麼?”善耆嚇了一大跳,還沒開口,荷槍實彈的禁衛軍已經魚貫而入。
“王爺!”帶隊軍官也是頗爲犯難,雖然禁衛軍不屬於巡警管轄,可肅親王親自過問此事卻又非同小可。想來想去,皇命在上,身不由己,不要說親王府,便是龍潭虎穴也得硬闖,狠下一條心,帶着人馬衝了進來。
見了階下的正主,衆人鬆了口氣,還好,王爺面前也有個交代。打千後恭恭敬敬說道:“皇上有令,讓我們緝捕榮華歸案,沒想到衝撞了王爺,萬望恕罪。”
善耆也鬆了口氣——禁衛軍不是來尋自個麻煩的!可皇上怎麼知道這事?
領隊軍官只說奉皇命而來,也鬧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看見禁衛軍駕臨,原本早有不祥預感的趙秉鈞更是感覺大禍臨頭,脊樑上冷汗直冒,雖還是殘冬的天氣,可內衣溼得能擠出水來,身子瑟瑟發抖,縮成一團。
善耆的眼神先是掃過了跪在地上的榮華,再掃過縮在椅子裡的趙秉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既然皇上有令,本王自當照辦!”
“謝王爺!”軍官一揮手,早有兩人架起了五花大綁的榮華,“帶走!”
“王爺!”趙秉鈞再也扛不住了,跪倒在地死命磕頭,“救卑職一命啊!”
“想活命到皇上跟前求去,一併帶走!”善耆一甩衣袖也準備入宮。
禁衛軍中有人認出來了:這不是民政部的趙大人麼,怎麼連他也扯上了?衆人面面相覷,今兒這事卻是愈發蹊蹺了。皇上沒交代要抓趙大人,可王爺吩咐就照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