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亦呼喚着阿瑞奇,但是遲遲沒有聽到阿瑞奇的聲音。
他又嘗試了呼喚雪莉,結果還是一樣。
“也對,如果阿瑞奇能感應到我,那出去也就不難了。”
“換句話說,我現在的意識,不僅被鎖在靜禪世界裡,而且連阿瑞奇都感應不到?”
“難道,我已經相當於‘沉淪’的狀態?”
鍾亦眉頭緊鎖,他重新將周圍的場景變回靜禪世界的初始狀態,站在寂靜的水天之間,仰望昏暗的天空。
這時,他注意天空還是灰濛濛的,明明他已經用意念下令,希望能看到太陽。
“雲開霧散!”
鍾亦把想法說了出來,但是天空依舊沒有動靜。
“水變成土地。”
鍾亦腳下的水面,馬上變成了能踏足的結實土地。踩一踩,還有輕微的灰塵揚起。
靜禪世界的初始形態中,“水”代表“靈性力量”,那“天空”呢?天空又代表什麼,爲什麼無法改變了?
鍾亦思索着,意念一動,讓自己長出潔白的翅膀,一飛沖天。
陰雲密佈的天空很快變得近在咫尺,而鍾亦飛到天穹頂部才發現,這些蓋住晴空的灰濛濛的東西,並不是雲朵,而是由無數觸摸不到的“灰氣”組成。
當他的手掌穿過“灰氣”的時候,就會聽到一個個刺耳而可怕的聲音。
手.槍的槍聲、衝.鋒.槍的槍聲、拳頭痛毆血肉之軀的聲音、尖銳之物刺破臟器的聲音......
這些,都是他親手殺人時的聲音。
鍾亦像觸電一般伸回了手,但他來不及下降,周圍的灰氣已經將他圍住。
殺!
殺!
殺!
......
時間又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鍾亦再一次在平靜的水面上醒來。
他估摸着,這是第三次了。
在上次探索“離開靜禪世界的方法”的結尾,他被遮天蔽日的灰氣所包圍,被無休止的殺戮聲音所衝擊,失去了意識。
但鍾亦也因此明白了,那些灰濛濛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那都是他讓自己手上沾染鮮血時,無形之中留下的“心理陰影”。
靜禪世界代表的是內心最深處的世界,而他曾經奪走的人命,都會讓他內心世界蒙塵,再也變不回乾淨無瑕時的模樣。
“難道,是因爲我的心裡陰影,把我封在了靜禪世界裡?”
鍾亦不信邪。他再次變出翅膀一飛沖天,衝進充滿殺氣的灰氣層,忍受着心理陰影的反覆鞭屍,最後突破了灰氣層的盡頭。
盡頭之後,是一片空無。什麼都沒有。
連他背後想象出來的“翅膀”,也在這裡消失了。
“放我出去!”
鍾亦咬牙切齒,因爲剛剛飽受心理陰影的折磨,他的眼睛裡已經涌現出大量的血絲。
他舉起拳頭,朝着空無的世界揮拳!
沒有任何的擊打感和回饋。
鍾亦的心跳越來越快,他開始拔腿狂奔起來,漫無目的地朝不存在的牆壁出拳。
每一次揮拳,鍾亦的心頭都累積起一分絕望。絕望越積累越多,像快要決堤的洪水,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吞沒鍾亦的理智。
這時,空白世界的盡頭,傳來了宋福的聲音。
“老大,今天我也帶了早餐,是包子和胡辣湯。”
聽到宋福的聲音,鍾亦奔跑的腳步漸漸放緩。他意識到宋福現在就在現實世界的他的身體旁邊,便大聲叫喊。
“宋福!把我弄醒!用任何方法都好!叫醫生用電擊也行!”
但是外界的宋福似乎聽不到鍾亦的聲音。他自顧自地吃飯,說話,說的都是一些以前他還沒接觸黑拳時,家境窘迫時的小事。
“媽的,根本溝通不了!”
鍾亦握緊了雙拳,然後冷不丁地一拳砸在地上!
“草!”
......
第四次醒來,鍾亦已經有點麻木了。
他躺在冰冷的水面上,聽到了外界傳來的,醫生複查時說的話。
醫生說,鍾亦的大腦皮層還是檢測不到意識活動。
“說給鬼聽呢?老子不是意識體?我在說話,我在罵你,你都檢測不到?”
鍾亦的心情已經跌落到谷底,他心想,也許,自己該接受永遠醒不過來的事實了。
可是,就這麼放棄,他又能在靜禪世界裡混日子混多久?
宋福帶了第三次早餐,說明在外界,今天已經是週四。
週五就是雲社與霞社的決戰。按照計劃,他們不會老老實實交易,而是盤算着一舉擊潰霞社。霞社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以賀一川的老謀深算,一定也在籌備着怎麼擊垮雲社。
鍾亦在“靜禪世界”裡想清楚了。埋伏在天堂路襲擊他的那兩個越獄犯,有明確的行動目的,大概率是霞社招募的打手。
而考慮到兩個越獄犯有精確的情報來源,足以反推出,潮社出賣了相關情報給霞社。
現在,雲社的敵人有阿瓦隆財團派來的黑客“雪貂”、霞社,還有出賣情報的潮社,完全陷入了以一敵三的劣勢局面。
而云社能逆轉劣勢的關鍵,就在於隨行交易的他,還有在南郊工業區設伏的陸煒與執行司小隊!
整個計劃,只要他們能成功預判霞社的兵力部署,就能在“人質交易”的正面戰場和“突襲落霞製藥公司”的側面戰場同時獲勝,一舉殺死賀一川,擊潰霞社!
但整個計劃要是缺少了自己,那雲社將會在決戰中,變得非常不利。
一旦雲社敗了,那陳家人都會被賀一川殺死,雲社的所有產業也會被霞社吞併。而躺在牀上的植物人自己,想必也不會倖免
“絕不能放棄,鍾亦!”
鍾亦重整旗鼓,他將周圍的環境變回了靜禪世界的初始狀態。站定在水面上,心中醞釀着風暴。
這四次醒來,他嘗試過睡去、不斷變換靜禪世界的形態、接觸“心理陰影”的灰氣,以及在灰氣盡頭的空白世界狂奔,但全都失敗了。
他還有最後一個方法沒有試過。
自盡!
鍾亦的眼裡燃起熊熊鬥志,他知道,這一次,大概是最後的機會了。
要麼失敗重新醒來,要麼自己在靜禪世界中也死去,要麼,就在現實世界中甦醒!
鍾亦靠意念變出了一把手.槍,自己裝彈,上彈.夾,然後打開保險,將槍口頂在自己的太陽穴。
當槍口冰冷的觸感貼在皮膚上時,鍾亦彷彿體會到了,曾經被自己生死考驗的宋福的心情。
“如果能活着出去,那就信任宋福吧。”
“不止是宋福,還有雪莉,她說會對我不離不棄。還有陪伴我這些天的大家,我要對他們一一道謝。”
“也不能忘了阿瑞奇。沒有他,我早就死在了籠屋區。”
鍾亦自言自語着,他緩緩閉上眼睛,然後扣下扳機。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