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位將士們!”
鳳舉高聲吶喊,抓起包袱裡剩下的所有東西,全部用力扔下城樓。
“我不屑於用這些卑劣手段,用你們親人的性命來威脅你們屈服!因爲你們的長陵王殿下總是告訴我,他的將士,都是鐵骨錚錚的好兒郎,忠誠熱血,不向任何人屈服!仰頭看看你們頭頂的軍旗!”
紅袖如火,她擡手指向軍中飄揚的棋幡,每一面上都寫着一個鮮紅的“輔”字。
“七萬輔國軍,可爲國而戰,爲君而戰,爲百姓而戰,爲你們自己的家人而戰,爲了你們自己的榮耀而戰!如此方不愧輔國之名!可你們看看你們現在在做什麼?
“你們,在爲了一個根本不顧你們親族生死的人而戰,在與你們的王爲敵!
“你們的長陵王殿下不顧那些貴族王侯的反對,在重重艱難下堅持施行新政,就是爲了讓你們和家人能過得更好。就因爲如此,有些人才會煽動人心,想要威脅他,打壓他。
“可你們呢?他一心爲你們着想,難道這就是你們對他的回報?”
賀樓倏感覺到了士氣的變化,心中一凜,當下大喊:“不要聽這個晉女妖言惑衆,晉人狡詐,她就是用這些花言巧語迷惑了殿下!我們輔國軍並沒有背叛殿下,我們這是在輔佐殿下剷除妖孽!立刻攻城,殺晉女,保社稷!”
可是,除了身邊寥寥一兩個心腹,整個大軍中幾乎無人動作。
慕容灼輕蔑地冷笑:“賀樓倏,本王的將士們無論是燕人還是晉人,只要他們忠誠衛國,本王皆一視同仁。而他們朝夕相處,也早已是家人兄弟不分彼此,你卻口口聲聲稱晉人狡詐,你可莫要忘了,你身後的輔國軍中至少有三成都是晉人,你置他們於何地?”
藍眸掃過城下萬軍。
“本王的狼騎軍早在一個月前便已埋伏在平城外圍,本王從不會輸,更不怯戰,但本王不願與自己的兄弟們爲敵。本王在此承諾,誰若迷途知返,不再與叛賊賀樓倏爲伍,無論是自己亦或家人都不會受到牽連,事後更不予追究。另外誰若能拿下賀樓倏的人頭,賞黃金萬兩,官晉三級!慕容灼從不食言!”
先有鳳舉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再有慕容灼威逼利誘,這場對峙的結局其實已見分曉。
兵不血刃。
這一天註定要載入史冊。
而當李將軍幾人拔劍指向賀樓倏,當數萬輔國軍士兵放下兵刃跪地,當城樓上的文武官員跪地恭賀,山呼乍起,震撼王城……
城樓並肩而立的兩人也註定萬民景仰,天下臣服。
“灼郎,我會在這裡看着你。”
慕容灼揚脣,縱身持劍從城樓躍下。
李將軍等人自覺退開,與賀樓倏身邊兩個心腹對戰。
慕容灼正面對上賀樓倏,自信桀驁,脣角的冷笑帶着幾許狷狂。
“賀樓倏,憑你,不是本王的對手!”
賀樓倏是北燕老將,實力不弱,與慕容灼交戰了數十回合之後終於支撐不住。
卷三:玄黃翻覆,鳳鳴朝陽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花開花落,風雨爲信
逆鱗穩穩刺入胸膛,鮮血飛濺。
賀樓倏身形僵住,低頭看看,不甘心地苦笑。
“我終究……小覷了你。”
從慕容灼重返北燕的那一日起,慕容烈也好,拓跋昇、賀樓倏也罷,都不該輕視他!
陣前投誠的幾個將軍,慕容灼依照承諾不動他們分毫,官職也保持不變。
但是那些賀樓倏的心腹,立斬不赦。
底下人收拾殘局,慕容灼在城樓下等候着鳳舉。
鳳舉從臺階上下來,笑着打趣:“恭喜殿下自己取了賀樓倏的人頭,省下了萬兩黃金。”
“既是本王取了他的人頭,萬兩黃金自是本王的,也就是本王王妃的。阿舉……”
慕容灼突然將她攬入懷中。
“多謝!今日多虧你聰慧,幫平城免除了一場血災!”
“雖說你我之間無需言謝,但灼郎既然已經開口,那鳳舉便坦然受之了。”
慕容灼看着她,片刻之後說道:“阿舉,你又立了大功,本王會重重賞你。”
不是已經有了萬兩黃金嗎?
鳳舉疑惑,只是在他眼睛裡看到了某種意味不明的笑意。
事情了結,鳳舉與柳衿先行回府。
干戈平息的消息已經在城中傳開,百姓們在街頭巷尾額手相慶。
看着這些洋溢着喜悅的笑臉,鳳舉也受了感染。
灼郎向她道謝,其實完全不必。
“柳衿,你去一趟灼郎的別苑,命人將那些將軍們的家眷都放了吧!”
“柳衿先送大小姐回府,城中混亂,難保不會有心懷不軌之人混在其中。”
“好吧!”
回到雲棲竹園,柳衿親眼看着鳳舉進去,又稍稍等了片刻才轉身離開。
“女郎,您回來了!”
尚未上了竹橋,常歡已經匆匆忙忙迎了上來。
鳳舉看她神色不對。
“出了何事?”
“奴婢正要去找您呢,方纔奴婢去衡郎房間整理,可是發現……”
常歡遲疑了一瞬,小心看了眼鳳舉,說道:“衡郎走了。”
他果然還是走了。
常歡發現鳳舉聽聞這個消息,似乎並沒有十分的意外。
鳳舉沒有說什麼,只是沉默着到了衡瀾之住的房間。
房間裡很整潔,什麼都沒有變,只是少了一個人,多了一封書信。
……
“卿卿,知己交心,無需贅言。此一別山高水闊,後會有期。花開花落,風雨爲信。”
……
花開花落,風雨爲信。
城外長亭山上,湖藍色的身影眺望着平城內某個方向,衣發飛揚,滿懷眷戀盡附長風。
“卿卿,就此別過。”
下了山,上了馬車。
“走吧!”
“郎君,我們去哪兒?”
“去一個無人之處,然後你便回家吧!”
“啊?小人怎麼能把郎君一個人留下?”
“無妨,自會有人來尋我。”
一陣咳嗽聲後,車中人將絲帕拿開,雪白的絲帕上染紅了一片。
“哎……人世一場,吾當歸去矣!”
馬車碾着積雪,沿着山下小路漸行漸遠。
荒山小徑,分明無聲,可衡瀾之側耳聆聽,忽然淡淡一笑。
……
一尾琴,七絃絲,一曲送別,送君遠行。
嫋嫋琴音從竹林深處傳向了遠方。
瀾之,一路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