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還在糾結於白桐知的錯誤時……
“那麼,謝無音現拙了!”鳳舉道。
她接下來的表現竟是比白桐知更加令人驚掉下巴。
白桐知方纔還僅僅是彈錯了幾個音,可謝無音……直接成了斷句殘曲,那曲子斷斷續續簡直令人不忍心再聽下去了。
五個品評席上,已經有三人差點便要喝止鳳舉的彈奏,可都被席公的眼神或手勢壓下。
他們滿心不解,甚至是對謝無音侮辱聞知館充滿了憤怒,可當他們疑惑於最是嚴苛的席公爲何能忍耐時,卻驚訝地發現席公看向謝無音琴軒的眼神充滿了……讚歎驚豔!
這……
這個世道果真是亂了嗎?就連聞知館這等士人心中僅存的清明之地,如今也變得令人不可理喻了……嗎?
就在鳳舉斷斷續續彈奏了將近三十段殘音之後,她終於停止了對衆人的心理折磨。
若是此刻這些人手中有爛菜葉、臭雞蛋的話,他們一定會統統向謝無音砸去。
鳳舉笑着看向對面:“一曲《千山風越》,白老爺子您方纔總共刻意彈錯了二十九個錯處,四季各種風勢變化皆有,不知,可對?”
什麼?
莫非謝無音方纔彈奏的每一段殘曲其實皆是白師傅故意彈錯之處?
竟有二十九處之多?
那謝無音他……
“啪、啪……”白桐知的手拍在琴案上,笑道:“好小子!二十九處,你竟能一處不差全部聽出,更是能盡數記下!看來老夫真是小覷了你!”
所有人皆是一副恍然大悟又帶着驚駭的表情。
除了兩名當事者之外,大概也只有品評席上的席公一早便聽出了端倪,此時他只是神色複雜地看向謝無音的方向。
他方纔便聽出來了,謝無音不僅僅一處一處糾正了白桐知的錯誤,糾錯的同時他更是不忘將每一段殘曲的意境都彈奏了出來。
鳳舉含笑垂眸,只有她自己知道,若非聽從衡瀾之的建議日日都到鶴山去練琴,她這種整日裡固步庭院的人根本奏不出千山風越的意境。
席公垂首不語,其他四位品評師都不知道該如何斷定輸贏。
就在此時,白桐知已經說道:“第二輪,自選曲目,我也不與你浪費時間各自彈奏了,一曲《酒狂》,我起音,看你是否能跟得上。”
衆人有些不解。
這與首輪共曲也沒什麼區別啊!
鳳舉卻不敢掉以輕心,這種琴聲追逐的方式與方纔的挑錯有一點類似,很多人都會捨本逐末,一時沉溺於競爭而忽略了琴音本身意境的發揮。
“《酒狂》嗎?”鳳舉呢喃着,忍不住自失地笑了笑。
酌芳小聲問道:“公子,您……飲過酒嗎?”
旋即,對面也傳來了白桐知的聲音:“謝小子,看你如此年少,可嘗過酩酊大醉的滋味?或者說,你可碰過酒?哈哈哈哈……”
許多人都想起了謝無音的年紀,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看樣子陰柔漂亮,實在不像個沾過酒的,又如何能領略《酒狂》之意?
鳳舉挑眉淺笑,莫說她自己還真嘗過,就算是看那些名士們放.浪形骸地酗酒,也看過不少了。
“請吧!”
聽出了鳳舉語氣中的平穩自信,白桐知“嘖嘖”了兩聲,擡手撥絃,灑脫不羈的琴音已經躍然響起。
隨即,鳳舉也逐音而上。
既是追逐,她便不得不將最初的一段曲子以成倍的速度彈奏出來,很快便追上了白桐知的曲調。
漸漸的,左右兩個琴軒內發出的琴音互相融合,每一個節奏都精準地吻合,無論是韻律還是意境都分毫不差,已經分不清哪個音是何人彈奏。
這種瀟灑隨性的曲調本就是琴癡畫狂嶽淵渟最擅長最青睞的,她這個徒弟自然也受了師父的影響,一曲《酒狂》在她指下越來越嫺熟,竟隱隱從白桐知的琴音意境中脫離了出來,技高一籌。
白桐知大感意外,說實話,一百多名的差距和年齡的差距讓他原本並未將這個少年放在心上,只是隨手彈奏,直到此刻,才真正被調動起了興致。
他被對方琴音之中那種無拘無礙深深地吸引了,眼珠子一轉,十指一撥,轉瞬之間竟變了另外一首曲子。
衆人聽了不由得嘴角抽搐,說好了奏一曲《酒狂》的,怎麼中途變卦呢?這白師傅不是耍賴嗎?
對此,鳳舉只是微微錯愕,很快便也隨之轉換。
衡瀾之早就與她說過,與白桐知競琴,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任何意外之變她都能接受。
有一便有二,白桐知像是尋到了樂趣,不斷地變換着琴曲,可鳳舉每一次都能在極短的時間之內追上,漸漸的,白桐知的樂趣也變成了不甘……
這邊,聞知館的競琴會上你爭我逐,聽得人應接不暇。
而在聞知館之外,謝無音參加第四場競琴的消息引來無數人,大街小巷人潮紛紛向聞知館而去。
蕭鸞正坐在馬車內,靠在車壁上靜思。
他原本還指望着裴紹繼承裴家家主之位,要控制一個裴紹對他而言太簡單了,可他萬萬沒料到裴紹竟會被廢了少主之位,就因爲溫家嫡女的婚事!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裴家都已經上門提親了,這婚事原本不該有變的。
“鳳舉啊鳳舉,你輕而易舉便毀了本王精心培養的一枚重要棋子,本王應該除掉你的……”
可是,明知這是一個不該留下的阻礙,他卻捨不得除之!真是矛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