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非夜載着許溫涼一路去了診所,許溫涼坐在車裡一聲不吭,她在想要怎樣跟黎非夜解釋這一切。
可是黎非夜看見她木訥的樣子,以爲傷的不輕,車速越來越快。
許溫涼按住他的手,手指冰涼,上面還有輕微的擦傷,她的目光堅定,“黎非夜,我們談談。”
“有事等你做完檢查再說。”黎非夜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我的腎沒有出現排異的現象!”許溫涼扯着嗓音,大吼出來。
“吱!”
一個緊急剎車,黎非夜的車子停靠在路邊的綠化帶旁。
陰鷙的墨眸冷冷的看着她,“你說什麼?”
車子裡的空氣逐漸冷了起來,讓許溫涼瑟縮了肩膀。“我說我的腎沒有出現問題,我這段時間之所以不舒服,是因爲我懷孕了。”
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聲如蚊吶,連她自己都聽不見了。
“你再說一次。”修長的手指用力鉗住許溫涼的下巴,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骼。
許溫涼擡眸,用盡了全力,“我說我懷孕了,已經四個月了。”
她能感覺到下巴上的力氣在逐漸抽離,取而代之的是黎非夜眼底濃重的血腥味。
他沒有怒,也沒有生氣,臉上的表情異常的平靜。
許溫涼慌了,“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我只是怕你會不同意留下這個孩子,黎非夜,我想要有一個人跟我一起愛你,一直愛你。”
許溫涼說着說着就哭了,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來,卻怎麼也融化不了黎非夜堅冰一般的心。
“所以根本就沒有什麼腎出現排異的事情,你發燒、嘔吐,甚至是昏迷,全都是因爲你懷了孕。”他從精緻的煙盒裡取出一支菸,慢慢的點燃,想到她懷孕,又掐滅了煙。
昏暗的光線裡,許溫涼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是。”
她承認,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像是等待他的凌遲。
黎非夜沉默良久,重新啓動車子,一句話都沒有說。
“對不起,黎非夜,你不要生氣,不要再趕我走,好不好?”許溫涼怕了,她的腦海裡全是她裹着毛毯從別墅裡走出去的樣子,她怕了,渾身發抖。
她不要再經歷一次被丟下的感覺,原來她真的愛他已經愛到深入骨髓,難以自拔。
車裡的空氣逐漸凝結成冰,在兩個人的上空蔓延開來,黎非夜緩緩擡眸,看了一眼許溫涼,停下車子,忽然把她抱進懷裡。
許溫涼的身體抖的厲害,她在怕,黎非夜感受得到。
他抱着她,心疼的闔上墨眸。
“黎非夜,不要再丟下我好不好?”這是她第一次爲自己,卑微的乞求他。
黎非夜不答話,只是抱着她,墨瞳裡旋起黑洞洞的漩渦,看不出情緒。
“我送你回去。”黎非夜的心太亂了,他需要一個人好好想清楚,一隻手開着車子,載着許溫涼回了酒店。
全程他都是抱着她的,進了房間,許溫涼始終抓着他的衣服,不肯鬆手。
“今晚我有事就不過來了。”他的藉口真的太爛。
黎非夜拿掉許溫涼抓住他袖口上的手,冰冷的墨瞳深深的看了一眼她滿是淚痕的一張小臉,頭也不回的出了房間。
許溫涼趴在牀上,除了流淚,什麼都做不了。
黎非夜出了門並沒有走,就站在走廊裡,後背抵着冰冷的牆壁,雙手捂住俊顏,一滴淚順着指縫緩緩流出。
他沒有辦法面對許溫涼,她最近瘦了那麼多,身體那麼差,他竟然沒有想過是因爲懷孕。許溫涼剛剛求他不要丟下她的時候,黎非夜恨不得給自己一槍。
他忽然想起很多事情,大步朝着電梯門走去。
狄景洛一直等在診所裡,黎非夜和許溫涼遲遲沒來,他心裡反而很踏實,那代表許溫涼沒事,他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家了,沒成想黎非夜卻突然出現了,看他頹廢的臉色,有些詫異。“夜,你怎麼了?”
黎非夜的身上只穿着單薄的西裝,寂寥的黑色把他整個人襯的分外蕭瑟,看上去像是受了什麼巨大的打擊,讓狄景洛有些慌。“我車禍的那天,許溫涼沒有在現場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黎非夜這樣問,顯然他已經知道了,只是跟他求證一下罷了。“你都知道了?”
“嗯。”薄涼的脣瓣吐出一個字。
狄景洛脫掉身上的白色大褂,仔細的想着措辭,“我也是事後才知道的,我找過墨求證,當時接走許溫涼的人是他。那天並不是許溫涼狼心狗肺的跑掉了,而是她看見你倒在地上,受了太大的打擊,導致她整個人昏厥過去。孩子差一點沒保住,在牀上躺了兩天兩夜才甦醒過來。”
黎非夜一直聽着狄景洛說話,不發一語。
“許溫涼在醫院照顧你的那段時間,總是發燒,加上孕吐,她每天都帶着口罩在廚房裡,很是辛苦。有一次昏倒在家裡,我趕過去的時候給她做了一個檢查,才知道她懷孕了,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許溫涼說她怕你擔心,所以把整件事都瞞了下來,寧願揹負着狼心狗肺的罵名。”
黎非夜忽然想起他住院時許溫涼第一次去看她的時候,那天許溫涼化了妝,妝容很濃,看見他躺在牀上的時候,臉上掩飾不住的難過,可是他竟然沒有多想什麼,就認定了她做了逃兵,把他一個人丟在醫院裡。
“許溫涼和蘇御結婚,其實也是因爲想讓你死心,怕如果有一天她死了,你會難過,所以她選擇用這種方式徹底結束你們之間的糾葛。夜,許溫涼是真的愛你,爲了生下這個孩子,她幾乎放棄了自己一半的生命。之後你應該都知道了,你把她囚禁在酒店裡做情人,她就心甘情願的背上這樣的頭銜,一切都是因爲她愛你。”
狄景洛把所有的事情都跟黎非夜解釋了一遍,生怕遺漏了任何一個點。
“你一直都知道她懷孕,爲什麼不告訴我。”黎非夜的聲音透着無力。
“我其實想要告訴你的,但是我怕你會像之前一樣生氣,所以就打算讓她自己跟你攤牌。”狄景洛有點後悔了,他好像又做錯了。
“她今天跟我說她懷孕的時候,突然抱住我,讓我不要丟下她。狄景洛,你知道我當時多心疼嗎?恨不得有人拿槍一槍斃了我。”黎非夜的雙目通紅,心像是被人剜了一刀般。
他口口聲聲說會護她一世周全,可是現在卻讓她承受着第二次的風險。
他很後悔,爲什麼每一次都沒有做任何措施,他真該死。
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通紅的五個手指印在俊美如斯的臉上,迅速紅了起來。
狄景洛嚇到了,抓住他的手,“夜,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許溫涼跟你攤牌了,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被狄景洛一問,黎非夜忽然擡眸,像是瞬間清醒了一樣,什麼都沒說,瘋了一般衝出了診所。
他駕着車飛馳在馬路上,用最快的速度回了酒店。
酒店裡的許溫涼依舊保持着原本的姿勢,一動也不動,眼淚哭幹了,剩下的就只有苟延殘喘。
她終究還是被黎非夜丟掉了,起初她還騙自己不會的,在牀上一遍又一遍的數數,以前每一次只要數到三百個數,黎非夜就會出現的。
可是這一次,她已經數了不知道多少個三百,門口依舊沒有黎非夜的身影。
她下了牀,黎非夜應該不會想要再看見她了吧。
她再次欺騙了他,可是這真的不是出於她的本意。
許溫涼坐在書桌旁,給黎非夜手寫了一封信:
黎非夜,我知道你現在一定恨死了我,我不敢吵你,只能用寫信的方式跟你道歉。
我們之間到這裡真的就爲止了吧,再也不會有任何的瓜葛了。我從來沒有騙過誰,可是我卻騙了你太多次。
從七歲那年吻了你,到後來我們的重逢,再到我們相愛,後來離了婚,又彼此不願放棄的糾纏,這一切到今天爲止就徹底結束了。
原諒我的欺騙,我騙了你很多次,唯一沒有騙過你的就是對你的愛情,可惜這些你再也不需要了。
黎非夜,我多想一個不小心,跟你白頭到老。
再見,黎非夜,再見,我17年的愛情……
許溫涼把信紙放進黎非夜做好的模型裡,出了門。
因爲電梯在維修,所以她就走了步梯。
一步一步的向下走着,眼淚掉個不停。
她開始討厭這樣的自己,這樣的她再也沒有驕傲可言。
原來愛一個人,需要拆掉所有的傲骨,承受刺穿心臟的疼痛……
出了酒店的門,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朝着右邊的方向緩緩走去。
黎非夜到酒店的時候,房間裡已經沒有人了,模型裡安靜的躺着那封信,黎非夜打開信紙,上面還有不小心沾染的淚痕。
心,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許溫涼走了,再次消失了。
黎非夜丟掉手裡的信紙,撥通了她的手機號,一遍又一遍。
很電話終於被接通了,電話裡是許溫涼強忍着哭泣的聲音。
“位置!”他已經不淡定了,快速的衝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