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立軒面無表情地回了句“不會”。
“我有時候真特別佩服你,真的,你說你是個成年人吧,可你總做出這種小孩都不會做的事。哎對了,今天跟白修煜還有陳導約好了要一起出去吃飯,我一覺睡到現在忘了,這會兒白修煜肯定罵死我了,怪不得我老打噴嚏。糟了手機沒帶,你的手機呢借我用用?”
蘇語曼有個毛病,每次身體不舒服很難受的時候,別人都是要死要活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她卻恰好相反,越難受話越多。蘇青天在她小時候就經常通過她話多話少來分辨她生病的嚴重程度。
她從上車開始嘴巴嘰嘰喳喳就沒有安靜過,聽上去好像自己很好沒事的樣子其實腦袋瓜裡,亂七八糟燉成了一鍋漿糊,自己說的什麼都不知道。
司立軒把手伸了過去沒有給她手機,而是用手背摸了摸她的額頭,蘇語曼話多的有點不正常,他擔心是不是這孩子腦袋被燒糊塗了:“你再堅持會兒,馬上就到醫院了。”
“我就說了不用看什麼醫生。”蘇語曼軟綿綿地躺在座椅裡,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紅暈,眼神有些乏力,聲音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有力,“這點病算什麼,我在國外的時候,那年冬天巨冷,下很大的雪,我出門上班不小心摔了一跤,後來愣是過了一個月才感覺到骨頭疼,去醫院一查原來當時摔到的時候骨頭就岔了,我沒注意,結果它自己長歪了。”
司立軒這是從她回來以後,第一次親口聽她說起自己在國外的生活,很安靜的聽了一會兒沒有打斷她。
蘇語曼累得閉上眼睛節省力氣,嘴巴還是不肯泄露自己的脆弱,爭強好勝的跟自己較勁兒。
“還有那次,我忘了放多久的飯熱熱又給吃了,結果吃得上吐下瀉大半夜去醫院,還打不到車,最後暈在路邊還是路過的好心人給我送去的……”
她回憶起很多一個人在國外生活的細節,一樁樁一件件,有些很少回憶的事情,就像被遺忘在書櫃角落裡的禁書,刻意不去碰它並不代表忘記了它的存在。
蘇語曼感謝那段時間的經歷和磨難,纔會有了今天的長大成熟了許多的蘇語曼,如果當初遇到司立軒的那個人是現在的她,也許她不會那麼輕易就心動。
通過蘇語曼斷斷續續的講述,司立軒大致在心底列出一張蘇語曼在國外生活那幾年的幾個重要的點。
她是一個人住,並不是和所有人以爲的那樣和沐傾天住在一起。
這個問題曾經糾纏了司立軒很長時間,他想問但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問出來,不是在乎別的,他在意的只是沐傾天和她的關係到底已經發展到哪一步,對他的威脅又有多少。
還有一個就是她過的不好,是很不好。一個人漂泊在異國他鄉孤苦伶仃,沒有人陪伴,蘇語曼的話裡有一段讓司立軒幾乎是肝膽欲裂的疼。
“生病沒去上班的時候我就會一個人躺在牀上想,我爲什麼會來這裡?一個人,誰也不認識,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爲什麼我還不回去呢?最無聊的時候我跟我買的一個掃地機器人說話,掃地機器人你知道吧?就是那種圓圓的。”蘇語曼生病的樣子像別人喝多的時候,表情和動作都有些誇張,“我能對着它聊一晚上,因爲實在找不到可以說話的人。”
那種刻骨銘心的孤獨,司立軒沒有體驗過,至少在蘇語曼離開的那段時間裡,他身邊從來都不缺少朋友的陪伴。
孤獨這個詞離他很遠,卻是從小到大伴隨着蘇語曼二十多年,無論是小時候顏荷的死還是後來被迫無奈的遠走他鄉,蘇語曼始終記得一個人的孤獨淒冷。
再次醒來的時候,蘇語曼睡在一片白色裡,鼻息纏繞着令人厭惡的消毒水味。
“醒了?”一張棱角分明、眉眼冷峻的臉忽然在眼前放大。
蘇語曼的呼吸猛然一窒,頭疼得快要裂開,“師傅,求求你不要再念了……”
“你說什麼?”司立軒低了低頭,耳朵靠近蘇語曼的嘴巴。
蘇語曼每次頭疼的時候,都會想象自己是會七十二變牛逼的不行的孫悟空,頭疼是因爲唐僧一直在念緊箍咒,每次這麼想的時候就會覺得頭疼能好一點,但是入戲太深就會不自覺念出劇裡的臺詞。
她當然不會告訴司立軒自己幼稚的想象,只是搖了搖頭,輕聲地問:“我怎麼又突然睡過去了?”
車在來醫院的半道上,蘇語曼其實就已經半昏半醒的睡過去,下車也是司立軒扛進醫院,徐鑫瑞安排好一切直接把人帶去了病房輸液。
“你睡了很久。”司立軒的聲音溫柔的如在夢中那般不真切,目光像是一支精細的畫筆,細細地勾勒出蘇語曼的樣貌,“餓不餓,想吃點什麼?”
蘇語曼被他溫柔備至的語氣搞得有些心虛,努力回想着是不是自己之前說錯什麼不該說的,還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以至於她醒來之後第一眼看到牀頭邊司立軒的眼神時,恍惚間還以爲自己真的燒糊塗了。
“我不餓。”
“那喝點水吧。”司立軒倒了一杯熱水,吹涼水溫才送到她嘴邊。
蘇語曼乖乖地配合喝了兩口,雖然平時司立軒也會這樣事無鉅細地照顧她,但總覺得這次哪裡有點不一樣。
蘇語曼努力的想啊想,關於睡着之前的回憶卻只有看到門外多出一堆保安那段。
這個女人自尊心強硬的很,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讓她示弱比要她的命還難,司立軒從沒想過,這次會因爲她生病,聽到她很多平日裡絕對不會說的話,聽她講了一個人在國外的種種,知道她是吃了不少苦頭,有多難過,便暗暗決心等她醒來一定要對她比以前更好。
“這麼快就醒了。”徐鑫瑞擔心打擾到她休息,直接進來沒有敲門。
司立軒正一手攬着她的肩膀喂她水喝。
蘇語曼見徐鑫瑞進來,掙扎着想要推開司立軒自己來。
徐鑫瑞對此情形早就司空見慣,很自然地站在牀邊看着蘇語曼一邊推拒一邊彆彆扭扭地喝完水。
“量一下溫度,如果退燒了的話,今天晚上再掛一瓶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徐鑫瑞很有先見之明的把溫度計給了司立軒。
蘇語曼乖乖地夾好溫度計:“謝謝徐醫生。”
“不用謝。”徐鑫瑞難得露出笑容,嘴角竟然還有一個淺淺的酒窩。
“徐醫生。”蘇語曼想什麼就說什麼,尤其夸人特別是誇帥哥的話絕不藏着掖着,“我發現你笑起來很好看啊。還有酒窩,你們醫院的護士和女醫生肯定都很喜歡找你。”
“你說的正好相反,我話少又不喜歡上網不關注時事,和她們沒有什麼好聊的,很少有人找我。”徐鑫瑞說着便伸出手,“時間到了,溫度計可以拿出來了。”
蘇語曼把溫度計取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徐鑫瑞手裡。
徐鑫瑞舉到眼前看了看,眼神淡淡的如蜻蜓點水般從蘇語曼臉上掠過:“體溫已經正常了,但還是要好好休息休息,你今天晚上暫時就先睡這裡。”
“我就是發個燒,這麼小的病還麻煩徐醫生你親自來給我看,真是麻煩你了。”蘇語曼客氣道,這話不是虛僞的奉承,她是真挺不好意思的,徐鑫瑞在龍城名氣很大,找他看病的人每天排隊都能排到醫院門口,一般頭疼腦熱的小毛病還真沒人敢麻煩他。
“不麻煩。”徐鑫瑞拿出掛在白大褂口袋上的鋼筆,低頭飛快地在病歷本上寫了一行字,突然想到什麼一樣擡起頭看着蘇語曼,“如果你真的想謝謝我的話,就讓立軒現在跟我去做個身體檢查。”
“什麼檢查?”蘇語曼愣了一下,看向司立軒,面色紅潤身體健康一切正常。
“身體檢查。”徐鑫瑞用例行公事般淡漠的語氣重複道,“我早就說過讓他來我這兒檢查一下一直沒時間,剛纔他說等你醒了,現在你已經醒了,我想……”
“這個點你是不是該查房了?”司立軒突然站起來打斷他。
“不用,會有別的醫生。立軒,你這次必須聽我的……”
不等徐鑫瑞說完,司立軒就推着他往門外走:“不用查房那你也該吃點東西了,一天都沒閒着。”
“立軒。”徐鑫瑞到了病房外,肩膀上那股巨大的推力才消失,他凝眉看着眼前這個脾氣倔起來六親不認的人,“你就聽我一次。”
“下次,下次我絕對聽你的。”司立軒餘光掃了眼身後,“但今天不行,我沒心情。”
“立軒!”
徐鑫瑞還想再說什麼,司立軒卻直接關上了門,把徐大醫生鎖到了門外。
“徐醫生爲什麼要你去做身體檢查?”蘇語曼看着他回到牀邊,好奇地問。
司立軒面不改色地解釋道:“職業病,醫生眼裡看誰都覺得有毛病。”
蘇語曼半信半疑,卻還是替徐鑫瑞說話道:“他也是爲你好。”
“你感覺怎麼樣了?”司立軒的手輕撫過蘇語曼的額頭。
乾燥溫暖的掌心碰觸到皮膚的一直癢到心裡,蘇語曼忍不住舒服的閉了閉眼睛。
今天和司立軒身體接觸的頻率有點過於頻繁了,可她竟然意外的沒有很牴觸,人果然在生病的時候容易變得脆弱,變得更依賴別人。
簡凌打了個電話過來問司立軒在哪兒什麼時候回去。
司立軒當着蘇語曼的面對簡凌說了自己在醫院:“語曼身體不舒服住院,我晚上就不回去了。”
簡凌一聽就要來醫院看望她,被司立軒勸住:“有我在就可以了,你要是想看等她明天回去了再看。”
“那也可以,你問問語曼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東西,明天我做好了帶過去看她。”簡凌最近正在惡補廚藝,巴不得到處炫耀一下,只恨自己的廚藝光用在司家父子身上太浪費。
“你看着辦吧。”司立軒無視一個勁兒的搖頭擺手的蘇語曼,“清淡點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