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夢依安慰完沐傾天起身又安慰了幾句坐在沐傾天旁邊的沐凱豐,蘇語曼安靜地站在一旁,除了沐傾天卻沒有人搭理她。
徐夢依看上去和沐家的人關係很好,連那幾張蘇語曼從沒見過的陌生面孔,徐夢依也很熟識地和對方打招呼,互相問候安慰,她轉完一圈最後才輪到蘇語曼,明明是剛纔就看到卻硬要裝作剛看見一樣,微微有些驚訝地說:“語曼?你什麼時候來的?”
蘇語曼對她笑了笑:“比你早到了一會兒。”
徐夢依似乎有些不理解,用手輕輕地推了一下沐傾天的肩膀:“傾天,語曼怎麼也來了,伯母不是……真的沒關係嗎?”
沐傾天的語氣有點冷:“是我媽進手術室之前說想見她。”
徐夢依的臉色明顯地難看了一下,卻違心地衝蘇語曼保持着和善的微笑。
敏感如蘇語曼,已經能從徐夢依的欲言又止和沐傾天難看的臉色察覺到一些異樣,以及周圍這些沐家的親戚們,就算他們不認識見面從不打招呼,但最起碼也不應該用一種充滿敵意的目光看着一個你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除非,他們在此之前就對那個陌生人抱有敵意。
蘇語曼也不會傻到厚着臉皮去問人家自己做錯了什麼,更不能問沐傾天,因爲是沐家的人他維護兩邊誰都不是。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一點點的流逝着,蘇語曼彷彿從來沒有發覺時間是那樣的漫長,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之久,手術室門口的紅燈依然是亮着的。
走廊裡瀰漫着一種肅殺的氣氛,沒有人說話,或者說沒有人知道該說點什麼,能緩解一下此刻過於沉悶的氛圍。
終於蘇語曼看到了機會,徐夢依要上洗手間,蘇語曼馬上說自己也要去,和她一起離開了走廊。
從洗手間出來,兩人一同在洗手檯前洗手的時候,蘇語曼瞥了一眼鏡子裡的徐夢依,狀似無意地隨口問道:“夢依,你知道孔伯母爲什麼會突然暈倒嗎?”
鏡子裡的徐夢依挺驚訝,嘴巴微張:“你不知道?”
蘇語曼誠實的搖搖頭。
徐夢依用一種類似於同情地目光看着她,從她的眼神當中,蘇語曼覺得自己很可憐。
“傾天只在電話裡跟我簡短的講了,我知道的不是很具體,只知道今天早上,伯母看到了新聞,被氣得不輕,情緒一激動就暈倒了,家庭醫生看了說問題有點嚴重,他們不敢怠慢趕緊就把人送來了醫院。”
“看到新聞暈了過去?”蘇語曼莫名的心裡發慌,“什麼新聞?”
徐夢依有些爲難地說:“是你和司立軒的……”
蘇語曼的心跳咯噔一下,大腦像被轟炸過一樣瞬間一片空白,果然還是因爲她,如果孔菡真的出了點什麼意外,她該怎麼面對傾天?
徐夢依偷偷觀察着蘇語曼的表情,看到她急速褪去顏色的臉頰和嘴脣,心中不禁得意起來,面子上卻惺惺作態捏着嗓子安慰她:“你也不用太自責了,這回事不能怪你,誰能想到伯母有暗疾呢,只是……”
徐夢依見她臉色越發蒼白,嘴角忍不住微翹,接下來的話也順理成章地說了出來:“只是那些媒體太該死了,八卦你和司立軒就算了,幹嘛還得把傾天扯進來,伯母當媽的看到自己家兒子無緣無故被人摸黑當然會不高興了。”
明着在怪罪無良媒體,暗裡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卻都是在指責蘇語曼,看吧,如果不是你當初想出那麼一招爛主意,讓傾天假裝是你的未婚夫,哪兒會有今天這麼多的麻煩?你欠了沐家這麼多,看看你哪天能還的清楚。
蘇語曼徹底說不出話了,她知道自己笑得一定很難看,眼前就有鏡子卻不敢往裡瞧,她撐着洗手檯指尖冰涼,水龍頭裡的水嘩啦啦地流着。
徐夢依輕輕擰上她面前的水龍頭,手順着她的胳膊向上到達蘇語曼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我們走吧。”
走?走去哪兒?她還怎麼好意思回去呢,難怪沐家的人除了沐傾天都用那種仇視的眼光看着她,他們認爲都怪她,是她戲耍了沐傾天,是她害的孔菡病倒,都怪她!
“走吧。”徐夢依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用了用力,她巴不得蘇語曼和她一塊回去,繼續忍受沐家人眼神的凌遲。
這麼好的機會,她怎麼能白白浪費呢?
蘇語曼跟在徐夢依身後回到了手術室前,一想到馬上又要面對沐家人那樣赤裸仇恨的目光她就渾身不自在起來,臉上兩邊火燒一般火辣辣的疼。
到了手術室門前,走廊上卻是空的,一問護士才知道就在她們去洗手間的功夫,孔菡的手術已經結束,被推回了病房。
“她怎麼樣了?”蘇語曼抓着小護士的手不讓人走,急切地問道。
小護士只是負責幫忙遞個東西,並不是很清楚孔菡的情況,安撫她說:“病人的麻藥還沒過去,具體的您還是問問醫生吧。”
徐夢依和蘇語曼來到病房,門外的長廊上還是圍着一羣人,孔菡被安置在高級病房中,由於手術剛過身體還很虛弱,醫生規定一次只能有一個人進去探視,時間不能超過五分鐘。
現在正在裡面的是沐傾天和他爸爸沐凱豐以及主刀醫生,蘇語曼急的站立不安,過道里來來回回的走動,只有這樣她心跳的纔沒有那麼快。
等了有十多分鐘,病房門纔再次打開,三位醫生以及沐家父子一同從病房裡走出來,隨手關上了病房門。
徐夢依一個跨步上前急急地問道:“醫生,伯母情況怎麼樣了?”
這本來是蘇語曼想問的臺詞,她猶豫了一下,被徐夢依先說出了口。
醫生說:“現在檢查結果還在等待中,一會兒病人家屬會隨我去拿結果,到時候我們會再安排詳細的相關治療,請家屬稍安勿躁。”
醫生又交代了幾句保持安靜,能不要進病房儘量先不要進,有專業的護工在裡面守着,任何事情立刻和他們取得聯繫,交代完畢就帶着護士一起離開了。
沐家父子安慰其他等在走廊裡還沒離開的親屬們,告訴他們沒什麼大事,不用在這裡等着可以先回去了,人陸陸續續的走空,徐夢依被經紀人打電話催促快點回去趕拍攝進度,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醫院。
蘇語曼還沒見到孔菡不打算走,沐傾天也沒趕她,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沐凱豐也去醫生辦公室拿化驗結果,走廊上就剩下蘇語曼和沐傾天兩人,沒有外人在,沐傾天終於可以卸下堅強的僞裝,雙腿一軟癱坐到了長椅上。
“傾天!”蘇語曼大驚失色地低聲喊道,“你沒事吧?伯母還沒醒過來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你餓不餓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不餓。”沐傾天用力地搖頭,抓着蘇語曼的手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拼命的掙扎,“你別走,陪陪我就好了。”
“我不走我不走,伯母還沒醒,我哪兒都不去。”蘇語曼抓着他的手,哄小孩似的摸摸他的腦袋和手背。
沐傾天把頭埋進她的手裡,突然肩膀劇烈的聳動起來,伴隨着壓抑的哭聲,蘇語曼感覺到手背有溫熱的液體滑落,驚得她一時竟堵着一口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傾天?”蘇語曼小聲地問,卻不敢低下頭來看他,“你哭了?”
沐傾天不回答,只是頭埋得更深,拼命地咬着脣直到咬出血也不肯放開聲音。
蘇語曼的心就像被針狠狠地扎過一樣,千瘡百孔到處都是可見的傷痕,她握着沐傾天顫抖的手胸口堵得厲害:“傾天,想哭就哭吧,不要忍着。”
沐傾天是多好強的人不用多說,但凡是一個像他這種年紀的男人,一點點小事絕對不至於痛哭流涕,他的眼淚更加說明孔菡的情況有多嚴重,讓蘇語曼原本以爲孔菡手術結束後很快就能恢復而稍稍鬆了口氣的心,再次高高地懸吊起來。
沐傾天哭得時間很短,大概是計算着沐凱豐快該回來的時間,又或者是在自己最心愛的人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不是他的作風,總之他只哭了兩分鐘不到的時間,戰慄的肩膀便停止了抖動。
然而頭還是埋於蘇語曼的掌心,淚水把他的眼睛泡的發紅浮腫,他不想一擡頭就讓自己的窘態畢露無疑,何況蘇語曼掌心的溫度是那樣的令人貪戀。
“傾天,伯母的情況是不是很嚴重?”蘇語曼等到他情緒稍微平復的差不多了才又開口問道。
沐傾天沒言聲,卻點了點頭。
蘇語曼的心一下子懸吊到了嗓子眼:“有多嚴重?”
“癌症。”沐傾天輕輕吐出口的兩個字,卻如一記響雷當空劈下,幾乎將蘇語曼的耳膜震聾。
她做過最壞的打算也無外於此,誰成想老天爺竟真是如此不長眼。
“晚期。”不知道爲什麼,說出來後沐傾天感覺輕鬆了不少,也許眼淚真的有解壓的功能,“我爸去和醫生商量最後的治療方案。”
“不,不可能……”蘇語曼的聲音比沐傾天剛纔的哭聲還顫抖。
沐傾天嘴角扯起一抹苦笑:“我也多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啊,如果可以,讓我來代替她受那些苦也可以。可偏偏都是真的,醫生說了,發現的太晚,擴散面積太大已經沒辦法切除乾淨……”
說到最後,沐傾天說不下去了,聲音再度哽咽起來。
蘇語曼攥緊他的手以免滑落,這個時候她能給的也只有一雙帶有溫度的手。
好在,這樣看似簡單的安慰對沐傾天來說有着彌足珍貴的意義,他想到就算孔菡將來真的有一天不在了,自己還有蘇語曼,真好,一切苦難又都變成了甜的。
“會不會是誤診呢?”直到這會兒蘇語曼還是無法接受殘酷的事實。
沐傾天搖了搖頭:“我也希望,等明天她醒了,再讓醫生好好檢查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