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祭壇一同掉在森林裡的還有啞書生。
他整整歪斜的揹簍,疑惑地望着周遭場景,沒一會兒,這點疑惑就淡了,身在哪裡,於他並無多大區別。
他眺望遠方城牆, 挪步走去,附近的草木一株株枯萎,石頭下的蟲豸扭頭啃食自己的軀殼,野獸爭先奔向湖泊,羣魚躍上岸,曬在太陽下。
每一個生靈都在自毀。
誰都無法直視神的痛苦。
嶗荒帝君等人察覺到不對勁, 是因爲那羣死守着他們的無毛鳥突然驚飛。
他們用神識掃去,彷彿闖進了一個灰暗的無望世界,整個心境跟着千瘡百孔, 探出神識的修士們當場自裁。
“陛下!陛下!”鐵樵尊者死命拉住將劍架在脖子上的嶗荒帝君,轉頭想叫太子靖幫忙,卻見太子靖雙掌交疊往額頭拍去,立時弄了個魂飛魄散!
“......”
事發過於突然以及荒誕,她懷疑這是個幻境,這一猶疑,她就被嶗荒帝君給甩了出去。
嶗荒帝君一用力,劍刃切進脖子,關鍵時刻人道神眼睜開,叫他從悲慟絕望中回神,他也當機立斷,斬去了延伸出去的那部分神識。
一看太子靖的屍身,他當真目眥欲裂,“靖兒!”
嶗荒一行人護弱,先幫凡人和低階修士總結規則獲取暫居身份,以致於大部分人都還在外面。
無毛鳥一飛, 他們下意識用神識查探, 除嶗荒帝君和鐵樵尊者外,留在外的全都自裁了。
澗肅等人好一些,知曉離開之法需先得到暫居身份後,立馬向城池提交規則,進城去了,還沒來得及進去的幾人也沒隨意向外釋放神識,不過祭壇掉下來時,他們派了兩人去查探,結果自不必多說,有去無回罷了。
嶗荒帝君最悲怒不過,即便如此,他先提醒了鐵樵尊者一句,“不可用神識查探森林。”
鐵樵尊者愣了愣,“我查過了,有個詭異的書生在向這邊過來,感覺讓人不舒服就是了。”
“你......”嶗荒帝君心有懷疑,稍一思忖,向城門提了早在心裡準備好的三條規則,驗證通過,順利踏入城中。
他又回頭將太子靖和幾個嶗荒人的屍身收了,此時森林中的異樣不用神識也能看到,枯萎的樹木就在他眼前倒塌。
“怎麼回事?”
在城中打探情況的澗肅看他們臉色鐵青地聚在城門口,上前詢問。
“有個怪人正過來,他走過的地方,一切都死了。”鐵樵尊者回了一聲,又用傳音道,“切莫提死去的嶗荒人。”
澗肅訝然,他環視一圈,果真少了很多嶗荒人。
有人道弟子向澗肅說道,“師叔,適才一物墜落森林中,嶽峰、月靈二人前去查探,至今未歸,傳音也不應。”
“竟有此事?”澗肅擡步就要出去,嶗荒帝君目光微閃,到底是伸手把他攔下了,“此人詭異至極,僅神識注視就叫人自戕,你們那兩位弟子,恐怕凶多吉少,莫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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澗肅頓了頓,開口讓還未進城的兩名弟子快點進城。
被別人用過的規則,是無法再次得到承認的,這兩名弟子又被嶗荒人的死嚇了嚇,死活想不起要說什麼。
澗肅皺眉提醒他們,“靜心,若無話可說,不妨談談你們的道。”
道往往蘊含人世或天地之理,也是能被城池承認的。
但是晚了。
臨近城池的一棵樹枯萎時,兩名弟子神情絕望,一頭撞死在城牆上,因爲太過用力,腦袋稀爛,血點子濺了一地。
澗肅霎時失語。
鐵樵尊者:“人還有半里,影響力竟侵到這裡來了。”
澗肅聞言,質問,“你怎麼知道?”
“我好像不太受影響。”
嶗荒帝君心中的懷疑得到了一點側證,道,“他的力量如果能到這裡,僅離這二位弟子幾步遠的距離,我們怎麼會不受影響,我認爲是得到暫居身份後,我們獲了這座城池的庇護。”
“既如此,怎能當縮頭烏龜,我去會會!”澗肅極目而視,果見一片枯敗中,書生踽踽獨行。
他爆射而去,厲喝:“猖狂賊子,害我人道弟子性命,拿命來!”
喝聲捲起滿地灰燼,化爲利箭,在他之前,朝啞書生射去。
啞書生眼神中流露出驚訝,似在疑惑竟有生靈能不受神之痛苦的影響。
他擡手,利箭在他掌前崩潰。
澗肅已攻至,蠻拳暴擊!
可怖的拳頭被啞書生輕巧地握住,隨手一揮,澗肅就被扔了出去。
他在空中一個鷂子翻身,祭出一口大刀,當頭劈下,卻叫啞書生不慌不忙地用兩指夾住了。
澗肅太陽穴暴突,全力往下劈,始終不得寸進,心中驚駭,這究竟是哪裡冒出來的怪物!
咔嚓,刀片開裂!
這時一道炙熱的氣息逼近,鳳鳥龐大的身軀從天而降,張嘴將啞書生吞入腹中。
澗肅被熱浪掀飛,慌忙穩住身子,看向那鳳鳥,這又是哪裡來的?
他感覺這鳳鳥的氣息有點熟悉,一時又想不起來。
“人道的,這是哪裡!”
“......我不知道,我是誤入的。”
“誤入?”鳳瀚喃喃,這裡生靈好像沒多少,罷了罷了,眼下還不算糟,若讓這書生揹負神明痛苦入世,天下必將生靈塗炭。
神明創造萬物,賦予萬物生命,但神明的痛苦,可以令萬物自毀!
僅僅是注視,萬物就會因羞愧而絕望自戕。
鳳瀚意圖用腹火把啞書生煉化,再以鳳凰一族的氣運將神的痛苦重新封印,但這啞書生又豈是好相與的,他淡定地盤坐在腹內,從揹簍裡取出一卷皮子,緩緩打開。
髒污的血水從皮卷中流出,淌進胃囊裡,它流經的地方,火焰避退。
鳳瀚一頓作嘔,怒紅了眼,“你拿出來的是什麼!”
“嘔~”他踉蹌撞翻了幾棵巨樹,眼角流下血淚,叫聲悲切。
是凰帝!
這裡面有凰帝的血!
鳳凰專克世間痛苦,火焰焚盡髒污,天不怕地不怕,卻也怕至親離世!
可終有萬千險惡,他也想不到至親之血,會以這般形式,出現在他的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