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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呂、蕤、賓!”
‘花’‘弄’影一字一頓狠狠喝道,霓裳閣中央大廳頓時絲竹俱寂,鴉雀無聲。
“一個音兩個音不準也就罷了,平平正正的宮調竟然能夠竄到商調——你當霓裳閣的招牌是池塘裡的蛇蟲蛤蟆、‘肉’案上的死魚爛蝦,想打就打、想砸就砸的麼?!”
按着五十弦箏的手不住地顫抖,突然“嘭乓”一聲大響,五十弦箏翻下琴桌,年輕‘女’孩的身子也隨之軟軟倒下。
見呂蕤賓昏倒,衆人忍不住一聲低低驚呼。正在排練的歌舞完全停頓下來,演奏樂器的其他年輕‘女’孩子臉‘色’轉爲煞白,神情之間掩飾不住深深的畏懼。閣中幾個歌舞出衆,年紀也略長的姑娘,偶然掃過呂蕤賓的目光或有透‘露’出兩分同情,只是當着盛怒之下的‘花’‘弄’影卻是沒有一個敢起身過去相扶。就連站在一邊監督閣中歌舞排練的霓裳閣老闆許媽媽此刻也噤若寒蟬,一雙老於世故的眼睛視線直直盯在了自己的繡‘花’鞋尖上,再不像方纔那般在舞臺上轉來轉去。
“六兒、四喜,將這丫頭丟回她房裡,從今天起三天除了水什麼都不許送給她吃,也不許離開房間一步——商寅娘,呂蕤賓的位置暫時由你補上!”
‘花’‘弄’影一邊隨口吩咐,銳利如劍的目光在衆人臉上冷冷掃過:“別以爲下雨天客人稀少便可以凡事悠閒放鬆了‘精’神,更別想着有張漂亮面孔招人喜歡就可以把練習當兒戲!霓裳閣不是‘夜來香’、‘媚娃館’那種買笑賣笑的地方,想靠那些手段吃飯的,趁早給我滾出去!”
‘花’‘弄’影身爲霓裳閣頭牌舞姬,也是閣中實際上的當家作主之人——雖然霓裳閣明面上的老闆鴇母是許媽媽,但是生‘性’機靈又最善察言觀‘色’的歌兒舞‘女’卻是一眼便能分辨誰纔是真正的老闆主子。‘花’‘弄’影在霓裳閣中時日並非最長,但舞蹈絕技、熱烈‘性’情、靈活手腕乃至結‘交’的***士子顯貴程度都是閣中其他人無可比擬。而平日在閣中發號施令指揮施爲,許媽媽每每聽命用事,這些衆人也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霓裳閣以歌舞百戲稱絕承安,尤其歌舞一塊新、奇、‘精’、巧諸般特‘色’引得每日顧客盈‘門’。近日京城雨水連綿客人稀少,閣中因是趁機排演新創節目,正是‘花’‘弄’影全局主持。此刻見她對呂蕤賓懲罰如此嚴重,衆人心中驚懼之外不由紛紛暗生不滿不平。
然而聽到她最後一句,衆人卻又頓時默然:霓裳閣以純粹歌舞娛樂之所能夠在承安京立足,閣中登臺獻藝的‘女’子樂師不受顧客輕視玩‘弄’,沒有絕對的演出水平根本不可能實現。對排練、演出要求極爲嚴苛,甚至到達惟表演是問、其他一概不認的地步,舞臺上每一個動作每一段唱腔都力求完美無瑕,這原是霓裳閣保全閣中藝人自尊的最有力手段。‘花’‘弄’影豪爽瀟灑,待閣中一同演出獻藝的姑娘姐妹素來極好,只有“輕慢演藝自降身份”這一項是她的大忌。呂蕤賓樣貌出衆,頗有些貪懶愛嬌,‘花’‘弄’影最近對排演看得較往常更爲嚴格,她偏偏在這種時候走神犯錯,引來嚴辭厲責實是難免。只是她年紀不滿十七,一時受驚竟至於暈厥,衆人心中難免有些憐憫感嘆。
環視一眼舞臺上下衆人目光神氣,‘花’‘弄’影眉頭微皺,輕“哼”一聲,隨手將伴舞的長綢摜在地上,一轉身徑直往後臺而去。
那淡水紅‘色’的身影在視線中消失,隨後聽到通往庭院的小‘門’重重的撞擊聲,衆人心中猶是陣陣餘悸未及反應。直到聽到那一路穿過霓裳閣主樓到後院各人居所的庭院、不顧天上下雨踩得水‘花’陣陣濺起的腳步聲,這才紛紛如夢初醒,一時面面相覷不知所措,整個霓裳閣主樓中央舞臺籠罩在一片‘陰’鬱沉默之中。
“好啦好啦,都把心思收回來吧!一個個都發呆‘浪’費時間,我們可是還有很多段要排練呢!”
輕柔婉轉的聲音打破不自然的沉默,衆人頓時擡頭,注視那個從容站起的頭‘插’燕簮、一身俏白的溫雅‘女’子。
燕微雨微微笑着:“方纔那段《雨鈴霖》算是演得差不多,不過寅娘妹子新換上音位怕是不熟,不如大家再練一段?重新練好了,也好叫‘弄’影姑娘喜歡。”
燕微雨是霓裳閣中最出‘色’的歌伎,名頭、地位都僅次於‘花’‘弄’影,又是一向溫柔嫺雅與人爲善的脾‘性’,這句話一出,衆人紛紛重新拿起樂曲,舞姬們也各自站好位置,隨即自然而然地將目光投向發號施令做主之人。燕微雨環視衆人,臉上微微一笑,突然轉向舞臺一角:“無‘射’妹妹,你去看看‘弄’影姑娘。這《驛路‘花’雨》全是由她編的舞蹈,排練還是請她過來監督着纔好。”
突然聽得燕微雨點名,抱着馬頭琵琶的鐘無‘射’微微一怔,隨即頷首行禮:“是,姑娘,無‘射’知道了。”
“知道了就趕快過去呀。”
燕微雨語聲溫柔自然,卻帶着一股不容拒絕的意味。鍾無‘射’暗暗皺一皺眉,只得立刻放下琵琶起身向後院走去。
霓裳閣原是承安京中一所官員‘私’宅,官員病故之後其家人扶靈返鄉,於是將宅第出賣給京中富商。因臨近繁華街市,那商人又盤下週圍幾戶人家,並重新整修,最後才形成臨街的店面。但那商人投入過大,不能短期取利,又將宅院賣出;經幾任倒手轉賣,終於落到霓裳閣前一任鴇母手中。因此前方做經營之用的主樓從外觀形制到內部裝飾都極盡浮‘豔’繁華,後方閣中歌兒舞‘女’樂師藝人的居所卻是簡樸中透出素雅。有小廝一路打着雨傘穿過兩個天井,轉過一道側‘門’,看到滿院青竹掩映下的二層小樓,鍾無‘射’不由深深吸一口氣隨後慢慢吐出。閣中規矩森嚴,小廝不能進入閣中‘女’子所居住所。鍾無‘射’接過雨傘,吩咐小廝候在院‘門’外角屋,這才緩步踏入院中。
連日雨落不絕,青石板鋪成的小道上原本***在天日之下的石板被洗刷得乾乾淨淨,而上方有竹林遮蔽的那些卻是苔痕蒼茸溼滑無比。鍾無‘射’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慢慢走過,一邊卻是趁此時機儘可能平靜心思。
自上回王元‘侍’郎府生辰晚宴表演,自己和‘花’‘弄’影一向和睦親密的關係就變得十分微妙甚至時有尷尬。除非歌舞排演必須相互配合,‘花’‘弄’影不會多說一句話;原本每隔兩三天就會專‘門’指導自己音樂、言語、舉止、神情變化等各種技巧,自那日之後也完全停止。身爲頭牌的歌伎,又是和‘花’‘弄’影隔壁而居,燕微雨原本最該清楚兩人近日的情況。她是閣中少數能夠主事行權的‘女’子,雖然不如‘花’‘弄’影那般氣勢‘逼’人,但自己深知這位與傾城公主駙馬上方無忌調笑自若的姑娘絕非閣中普通歌伎能比。溫柔婉轉,調和衆人不動聲‘色’舉重若輕,就連上次在‘侍’郎府‘花’‘弄’影惱怒失態,也是她幾句話便轉回了局面。此刻點了自己再請‘花’‘弄’影,也許便是存了同樣一番調和心思吧?
只是,‘花’‘弄’影近日不同尋常的焦躁易怒的脾氣,無論自己還是閣中其他人,都非常分明地感受並察覺到了。今日這般的‘激’烈只是一個最終爆發,之前排演時糾正衆人出錯的不耐、比平日要求更爲嚴苛的訓練和表演、對閣中從登臺表演的藝人到行走伺候的小廝的挑剔指責……也許,所有人在今日的驚嚇之餘,心中都會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慶幸:至少,那種如履薄冰的危機感總算有所減弱消除了。
“要進來便進來!站在‘門’口淋雨算什麼?不心疼你的人我還心疼那身衣服鞋子!”‘花’‘弄’影聲音滿是不耐,“還有這見鬼的雨到底要下到什麼時候!”
猛然回神,鍾無‘射’這才發現自己竟站在小樓‘門’前發呆。急忙踏進‘門’檻,恰好聽到後面一句,鍾無‘射’不由微微一笑:或許所有的不同平常,只是因爲這久雨不晴的天氣罷了。
“姑娘……”
“燕微雨讓你來叫我回去是不是?”不等鍾無‘射’說完,‘花’‘弄’影一口便將她想說的話盡數堵住。
鍾無‘射’心中一怔,隨即頷首:“是。這套《驛路‘花’雨》是姑娘提議的本子編的舞,沒姑娘在旁看着我們實在心中不安。還有樂曲唱詞,這些也得姑娘把關。蕤賓出了紕漏犯了錯誤,姑娘懲罰了她便是了。但這套歌舞卻是要在五月初五初熟節上爲向神明獻禮用的,時間着實緊張,無論如何不敢輕忽怠慢了。”
低頭坐在窗邊的‘花’‘弄’影微微擡起眼:“這鬼天氣,大半個月不見天日,再來一路的雨豈不是讓人痛恨?時間緊張便停下不演,初熟節誰也沒說非要上新歌新舞不可,霓裳閣又何必做那些自討沒趣而且不識時務的舉動?”
鍾無‘射’聞言頓時一驚,一雙眼睛緊緊盯住‘花’‘弄’影:“姑娘是說真的?”
“你幾時見我拿這些來消遣?”輕哼一聲,‘花’‘弄’影語聲頓時顯出三分嚴厲。
鍾無‘射’心頭一驚,急忙欠身行禮:“是,無‘射’明白了。”頓了一頓,眉頭微微皺起,“可是若按着姑娘方纔的說法,嚴厲懲罰了蕤賓也就是了,爲什麼又要寅娘頂上她的位置?節目不急着排演完善後登臺演出,蕤賓便被禁閉三日,以她五十弦箏的‘精’擅程度參與演出也並無困難。姑娘讓寅娘頂替了她的位置,可是不許蕤賓再……再……”
“不許她再居身十二樂律,這你又有什麼不願意猜、不敢說出口的?不過,不錯,無‘射’你說得很準,一個字都不差——在呂蕤賓認清情勢,重新把心思收回來之前,她休想再登臺一次!”見鍾無‘射’臉上無法抑制流‘露’出的驚愕表情,‘花’‘弄’影冷笑一聲,隨手指一指書桌上多寶格。“左手第二個‘抽’屜,自己拿出來看!”
鍾無‘射’兩步走到書桌邊,打開‘抽’屜,見是一封閣中‘女’子通用的梅‘花’箋,下面數張當票還有賭坊的欠條借據。鍾無‘射’心中突然一寒,緩緩望向‘花’‘弄’影,卻見她目視窗外風雨搖曳的竹林,臉上表情不見任何‘波’瀾。鍾無‘射’心頭不由又是一陣寒風掠過,急急細看那箋紙,“妾將擬身嫁與”的詩詞末尾,正是呂蕤賓嬌媚柔軟的筆跡。心中如巨石撞擊,沉默半晌,鍾無‘射’這纔將目光重新轉向‘花’‘弄’影。
“你以爲我是罰她排練心神不屬?哪裡便是這般簡單!”輕輕搖一搖頭,凝視着窗外青竹,‘花’‘弄’影靜靜道。“你們是霓裳閣裡的‘女’人,比那些單純出賣身體的***遠遠不同。琴棋書畫,歌舞雜戲,在霓裳閣起碼可以安安靜靜專注表演,不擔心會有不守規矩的客人‘騷’擾,也沒有人當着面說什麼歌伎樂師下賤的話。但戲子永遠是戲子,***地只會是***地,想在歡場找什麼真情真愛從來都是妄想。何況,男人可以不好‘色’,但未必不貪財。一個一個被閣裡嬌慣着就忘記了身份,不懂自尊自重,稍稍有人示好就想託付終身,還天真地去幻想什麼風塵歌‘女’與落魄書生喜結連理最後功成名就封妻廕子……等會兒你就把這些給她送過去,讓她看看自己選的男人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姑娘,這對蕤賓會不會太……”
“長痛不如短痛,對她來說這許倒是一件好事。”‘花’‘弄’影冷冷笑一聲,“至少好讓她知道,攢下兩個脂粉錢不容易,就算打水漂也得聽個響聲!無‘射’你也給我記着——‘女’人爲男人可以傾家‘蕩’產連身帶心地付出一切,不過首先得是個男人,不是一條連叫都吭不出聲的狗!”
鍾無‘射’手上動作一頓,沉默片刻,這才取了一隻匣子將梅‘花’箋、當票、借據之類全部裝起來。“姑娘,我這就去看看蕤賓。您今日累了,還是歇息片刻的好。”
“無‘射’。”
等了半晌才聽見‘花’‘弄’影開口,鍾無‘射’微微垂下眼簾。“姑娘還有什麼吩咐麼?”
凝視着眼前低眉垂目,神情溫順恭雅的‘女’子,‘花’‘弄’影心頭突然襲上一種莫名的感覺。“無‘射’,許媽媽說,你是好人家的出身?祖籍哪裡?”
鍾無‘射’身子幾不可見地微微一震,擡頭淡淡看一眼‘花’‘弄’影的面容表情,隨手將匣子擱在身邊方几之上,這才略略欠身答道:“無‘射’是江州人,幼時家中別院便在三江‘交’匯處的高崗之上。”
“荊川平原三江‘交’匯之景確實令人難忘,無怪無‘射’唱的歌、彈的曲子都有水天茫茫之感。”‘花’‘弄’影微微一笑,“無‘射’小時候唸了不少書吧?我知道閣裡常有藝人託你讀寫家書。其實霓裳閣裡讀書識字原是不少,但不怪別人隨時打擾幫忙做這些瑣碎事情的卻是不多。而且你的詩詞也極好,柳太傅那些詩文改成曲詞唱的也只有你一個。”
鍾無‘射’低垂了眉眼,目光凝視自己‘交’叉身前的雙手。“小時是讀了幾天書識了些字,但大部分還是到承安進了閣裡之後才由老師一點點教起來的。”見‘花’‘弄’影只是靜靜點一點頭,一雙‘精’光銳利的眸子凝視自己,鍾無‘射’輕舒一口氣,微微‘挺’直身子說道:“許媽媽說無‘射’出身大戶,實在不敢這麼說,只是稍有浮財積蓄的清白人家而已。母親酷愛高崗‘花’景,便帶着陪嫁過來的姆媽和我在那裡的別院長住。後來家道衰落,母親也因病故去,父兄不便照顧幼‘女’。因母親原是承安郊外福陵村人,便讓姆媽帶着我上京投親。可是……”
“可是……?”
“可是未及京郊,家中再生變故,父親暴病不治。同時外家也遭逢凶事,血脈割斷。姆媽求了外家一位舅父寄居在京城裡,但不過年餘舅父又喪,舅母將我與姆媽趕出。姆媽憂心‘操’勞,疾病一身;然而貧困無醫,無‘射’最後甚至不能爲她治喪……恰好那時霓裳閣裡逃了一對丫頭小廝,許媽媽查訪之時經過‘門’前,見我可憐便幫我收葬了姆媽,更收容我進霓裳閣。”
“原來如此。許媽媽一直稱讚無‘射’平和老成我原還有些懷疑,只當你與她有什麼其他關係才得如此照顧……只是這兩三年間我們時常相處,無‘射’竟一個字也不說。”
“霓裳閣裡從歌舞藝人到僕從小廝,每個人都有一段故事。若都時時掛在嘴邊,豈不擾了別人心情。姑娘不問,無‘射’不願想、也不願說。”
‘花’‘弄’影微微笑一笑:“只是無‘射’磨難坎坷,更與至親生離死別,到底沒有經歷過情愛之苦……不過這樣也未見得不好。一會兒見到蕤賓,無‘射’便以自身經歷開解她些。畢竟她雖然有錯,到底沒有釀成大禍,你寬慰她兩句,若有心悔改,便提前放她出來。”
見她表情柔和,鍾無‘射’不由也‘露’出笑容:“是,姑娘。無‘射’知道了。”
“還有燕姑娘那裡也代我說一聲。去吧。”
走出小樓,屋外雨勢不減。只是鍾無‘射’心事減除,雖然急雨如注,看青竹搖曳風雨,卻像是比進屋之前有序了許多。
緩緩走到院‘門’口,剛要開口喚那等候在角屋裡的小廝,突然一道人影自雨簾中急奔而來。隱約見那人服飾不是閣中之人,大雨之中更不帶任何雨具。霓裳閣後院不許外客出入,鍾無‘射’正自驚詫,那人卻已經到了自己面前。
擡眼望向那人面容,鍾無‘射’“啊呀”一聲,手中雨傘頓時跌落。
“靖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