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都,青耕洲上,巫覡神殿。
青耕洲乃是渦水與穎水之間二十一座河洲之一,其得名是源於一種狀如喜鵲的靈鳥,青耕鳥。這種鳥整個大荒中只棲息於青耕洲上,其狀如鵲,青身白喙,白目白尾,可以御疫病。
三十年前,巫彭受太巫氏、少覡氏委派,擔任高陽部族之巫覡,甫一來到杞都,便喜歡上了青耕鳥,喜歡上了青耕洲,故此在青耕洲上設立神殿,與青耕鳥爲伴。
巫覡神殿內,除了六根巨大的火漆雕紋木柱,空曠得猶如萬古虛空,只有數十隻青耕鳥撲扇翅膀發出的振翅之聲,在大殿之內響動着。
巫彭靜靜地跪坐在兩丈餘高的巨大白玉琮前,手捏巫印,目光中充滿了平靜。她喜歡體會這種平靜,便如體會自己的權勢般陶醉。沒有無上的權勢,在這紛亂的大荒中想求得平靜,無疑癡人做夢。然而對於巫彭而言,如果她在享受這種平靜,整個大荒中沒有任何人敢於打攪,因爲,她掌控着炎黃聯盟六大部族中最富有的高陽部族!
“來到高陽部族已然三十年了吧?”巫彭望着面前白玉琮中映出來的面孔,她今年四十六歲,作爲女人,韶華已逝,青春不再,雖然她的容貌依然年輕,肌膚平滑細膩,白皙如玉,可是醜惡的皺紋十年前便爬上了她的眼角。雖然仇恨皺紋,但她也滿足皺紋所補償給她的東西的——掌控整個高陽部族所帶來的無上權勢。
身爲太巫氏的二弟子,除了大師姐巫咸,她的精神力最爲強悍,然而在太巫氏的弟子中,她所擁有的權勢便是巫咸也比不上,因爲巫咸身爲帝丘的巫覡,身邊有着太多的豪門與重臣,哪及得上她在高陽部族中至高無上的地位?
自從十年前高陽君熊牧野隱居顓頊宮,她就成了高陽部族的主人,甚至高陽部族的繼承人熊弼子,在她面前也只不過是一條聽話的小狗。
青耕鳥忽然唧唧咋咋地叫了起來。巫彭緩緩張開眼睛,淡淡道:“進來。”
一名身穿巫者服飾的少女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垂眉道:“大人,都門統領呂野恕求見。”
“傳他進來。”巫彭面無表情地道。
巫者低聲答應,緩步退了出去。片刻之後,沉重的甲冑碰撞之聲響起,來人雖然放慢了腳步,依舊砸得地面咚咚作響,青耕鳥羣起而飛,撲啦啦地展翅在神殿內盤旋。
一條巨大的人影出現在殿門之外,躬身施禮:“都門統領呂野恕拜見巫彭大人。”
“說吧,什麼事?”巫彭淡淡道。
呂野恕乃是高陽部族有名的高手,可是不得宣召,也只敢站在神殿門外,恭敬地道:“少君熊弼子回來了。”
“哦?”巫彭忽然笑了起來,“他可帶來金之血脈者了麼?”
“帶來了。”呂野恕躊躇道,“不過少君吃了敗仗,千名飛虎戰士只剩下七百人,一個個狼狽不堪,說是在豢龍城遭到了豢龍君的阻撓,與鱷龍戰士拼殺了一場。”
巫彭重重地哼了一聲:“豢龍君膽大至此麼?嗯,不奇怪,豢龍部落本就是九黎舊部,金系的血脈,拼死救援金之血脈者倒也不稀奇。哼,不過豢龍部落才二三百名戰士,熊弼子率領千名飛虎戰士打三百人,居然折損了三百人,他還有臉回來?”
呂野恕不敢吱聲,額頭甚至見了汗,就那麼躬身站着。巫彭慢慢道:“熊弼子的人呢?”
“正在都門之外,說希望帶着金之血脈者求見大人。”呂野恕道,“不得大人指令,屬下不敢擅自開城讓他進來。”
巫彭滿意地點了點頭:“嗯,他畢竟是少君,也不可缺了禮數。傳他過來吧,我倒也想見見這位不可一世、挑戰炎黃英雄的金之血脈者。”
杞都門外,七百名假扮成飛虎戰士的虞部族戰士靜靜地坐在飛虎之上,剩下二百名戰士和九百頭虎駁則潛伏在遠處的密林中等待。
虞無極兄弟、金破天、戎虎士等人也都穿上了飛虎戰士的甲冑,只露出兩隻眼睛在外面,也不虞被人認出。熊弼子、蒼舒、蒙降依舊是往常裝束,站在隊伍之前。不過少丘卻沒有騎在開明獸背上,應虞無極的要求,他和甘棠都半躺在一輛車上,彷彿被封印了元素力一般。
“媽的,都等了這麼久了爲何還不開城?”戎虎士焦躁地瞥着熊弼子,“看來你這少君當得實在沒有一點意思,到了自己家裡,想進門還得別人允許。”
熊弼子尷尬不已,哼了一聲,不予理會。也怪不得戎虎士嘲諷,整個大荒的部族之君,哪有像自己的爹一般寵信一名祭司勝過自己親兒子的。熊弼子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何況外人。
“嘿嘿!”虞無極冷笑一聲,“少君,其實你父親早已被巫彭那娘們給害死了。你隨着我們一進城門,便是與巫彭爲敵,只有跟我們站在一起,才能保住小命!”
“你胡說!”熊弼子面色漲紅,“我父親怎麼會被巫彭殺死?我每個月都去顓頊神殿拜見父親,他好端端的。”
蒼舒哼了一聲:“他跟你說過話麼?你曾經接近他身邊麼?”
熊弼子啞然,回想起面見父親的經過,卻是在大殿中跟父親隔着將近三十丈的距離,連面目都看不清,每次見面,說不上兩句就被父親給攆了出來。一念及此,他不禁肝膽收縮,額頭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