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嘶吼,撕裂着戰士破爛的衣衫,漫天的繁星卻如釘子敲在天空一般,寂然不動,冷冷地照耀着這股八九百人的潰兵。
寂靜的渦水在西岸的冰層下流過,岸邊的垂柳剝去了衣裝,一派乾枯之色。戰士們三三兩兩地圍坐在地上,刀劍橫放在冰冷的雪地上,身體抖索成一團。
季狸雪白的臉頰抽搐着,無窮無盡的悲怒彷彿使他渾身着火。一旁的伯奮大腿中箭——水系的腐神之箭。一大塊肌肉已然潰爛,正在拼力以土元素力化解那股彷彿靈蛇般在體內亂竄的水元素力。
六千大軍,不過一日一夜之間,全軍潰敗,只剩下八九百人!
季狸有生以來從未有過這樣的慘敗,縱是面對這那數百名可怕的奢比屍族戰士之時,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敗得這麼慘。
可是滿地的屍骨提醒着他,自己敗了。便是拼盡了全力,也抵擋不住那羣可怖的奢比戰士。昨夜從葛邑突圍,他仍有四千戰士,在南北兩翼的拼死阻擊下,全軍撤到了渦水大營,緊靠工事死守,可是那羣奢比戰士就彷彿數百名魔神一般,自己以土系神通所建起的各類工事在他們的打擊下有如摧枯拉朽般被摧毀,繼而仲容大軍殺到,一番惡戰,不到午時,五千戰士血染沙場。
自己便開始了潰敗後的逃亡,他在沼澤、密林、雪原中佈下了無數埋伏,卻仍是甩不掉那羣如蛆跗骨般的奢比戰士和高陽軍團。無論多厲害的計謀,在絕對的力量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擊。
季狸渾身欲炸,輕輕握住青銅劍的劍柄,手指一片蒼白,青筋幾乎要崩裂。
他慢慢地站起身,一步步走過滿地的戰士身旁,呻吟聲不絕於耳,被水元素傷害引發的腐臭氣息灌滿了鼻孔,鮮血幾乎將腳下的雪地染得通紅。怕被敵人發現,營地沒敢生火,冰冷的星光照耀着稀疏的枝條,露出濃濃的死氣。
他走到了營地的最北邊,前鋒營統領鼎梟正率領着七八名戰士看護着重傷瀕死的仲堪。這個昔日風流倜儻的八元老二,受了那神秘人重重一擊,體內的元素丹幾乎完全凝滯,此時看來就如同一個殭屍一般。
“大人,”鼎梟低聲道,“仲堪大人體內的元素丹已經再也無法催動了,輸入再多的土元素也難以讓它轉動起來,只怕……”
季狸雙膝一軟,無言地跪倒在仲堪面前,眼淚大滴大滴地涌了出來。七八名戰士圍了過來,一起垂着頭,滿臉哀慼。
“辛苦你們了。”季狸臉上忽然變得森然,緊緊握住手中的劍,咬牙道,“日後,回到尉都,我會重重賞賜你們的家人!”
“謝大人……呃……”鼎梟等人方道過謝,忽然反應過來,“賞賜家人”,什麼意思?
幾人面面相覷,還沒反應過來,面前忽然掠過一道冰冷的劍光,七八命戰士彷彿同時感覺喉頭一涼,脖腔裡的熱血噴涌而出,隨即渾身冰冷,所有的力量都剎那間失去。他們瞪大了眼睛,詫異地望着自己的統帥,滿臉不甘地栽倒在地。
“撲通!撲通——”死屍栽倒的聲音驚得鼎梟渾身一顫,駭然道:“大人——”
季狸側頭看了看他,提劍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猙獰中帶着一絲詭異:“鼎梟,你跟我多久了?”
“八……八年……”鼎梟渾身顫抖,“自……從您的第一戰起,屬下便……便跟着了。”
“很好。”季狸點點頭,“你留下遺言吧!我必定替你辦到。”
鼎梟只覺渾身的恐懼遏制不住地竄上來,幾乎站立不穩,顫聲道:“大人……您要鼎梟死麼?到底爲……爲什麼?”
“因爲我不甘於失敗!”季狸低聲怒吼道,“我不甘於面對這羣強大的奢比屍無能爲力!我要擁有更強大的力量!”
他望着鼎梟恐懼的雙眼,慢慢轉回了身,嘆道:“留下遺言吧!”
鼎梟慘笑一聲,撲通跪倒:“大人想做什麼,屬下不知。既然大人要屬下死,屬下毫不吝惜這條命。只求,大人他日回到尉都,善待屬下的妻兒,我那六個兒子,便讓他們做個老老實實的農夫罷了,莫要再讓他們征戰沙場了。”
“依你。”季狸無力地揮了揮手。
“謝大人。”鼎梟深深地拜服於地,頭扎入雪地之中,再也未擡起來。
良久,季狸緩緩轉回身,才發現這個愛將雙手持着一把短刃,插入了自己的脾臟!那是元素丹所在的位置!
季狸失神地望了望他,緩緩走到橫躺在地上的仲堪面前,喃喃道:“二哥,八弟不是人,但八弟一定要擁有強大的力量,擊敗咱們的敵人,保護咱們的家園。二哥,他日九泉之下,小弟再向你謝罪!”
說着長劍一撩,嗤地一聲剖開了仲堪的衣甲,光潔的腹部暴露在了北風與星空之下。季狸滿面淚流,卻毫不遲疑,一劍破開了仲堪的左下腹,暗紅的鮮血立時奔涌而出。仲堪無知無覺地躺着,彷彿一個死人。
季狸不再猶豫,蹲下去一把插入仲堪的小腹,手指在脾臟中一陣亂挖,豁然一把掏出一大團血淋淋的物事,放在眼前細細查看。
“八弟,你在做什麼?”林內忽然想起一聲驚叫。
季狸緩緩轉回頭,神情不由一滯,卻見大哥伯奮踉踉蹌蹌地以劍拄地,奔了過來,望着滿地的屍體,面上盡時駭異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