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陶臉色更是發青,急忙一招手,漫天的楓葉霎時間消失。他距離滅身劫只差一步,自然清楚無比:對於修到滅身劫的人來說,身體已經被金元素徹底改造,以微不可查的金屬粒子凝成,自己這些凝聚着金元素的楓葉,活脫脫就是個補品。
“老夫真是走了黴運。”皋陶長嘆一聲,望着姮娥道,“怎麼每次你身邊的男人都是這種恐怖的高手?嘿——”
此人當真決斷至極,一見事不可爲,轉身就走,踩着楓葉飄到百丈之外,一招手,獬豸獸飛了過來,騎上去就走,連頭也不回,雙翅扇了幾扇,隱沒在林梢霧靄之間。
鷖鳥飛翔在日光之下,五彩玉樹宮中斑駁燦爛,少丘忽然衝到了白玉几旁邊,伸手抓過那白玉樽,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將碧森森的美酒喝了個一乾二淨。只覺一股淡淡的清涼透入喉嚨,渾身上下無不熨帖,那酒液衝到胃裡,忽然化作一團火線,酒氣霎時間蒸到了全身,那種感覺當真是前所未有。
“你怎麼又敢喝了?不怕死人麼?”司幽瞥着他道。
“好酒,好酒。”少丘喃喃地道,“后羿之妻釀的酒,怎麼會喝死人?”他瞥了瞥司幽那份,一時有些躊躇。
司幽急忙搶過來一飲而盡,他從不喝酒,純粹是爲了氣少丘,這下灌得猛了,頓時嗆得大咳不已,臉漲得通紅。少丘哈哈大笑。
“我宮中儲藏美酒甚多,公子不妨敞開喝。”姮娥站了起來,盈盈一笑道,“沒想到皋陶先生竟然三招兩式就敗在了你的手下,這要是傳出去,必定震動大荒了。”
少丘搖了搖頭,抓起翡翠酒罈晃了晃,不禁喜笑顏開,道:“他沒有敗。我要擊敗他也並不容易,不過此人非常理智,一看勝不過我,就不再糾纏。嗯,這皋陶是什麼人?平時沒聽說過他的名頭,但實力之強,幾乎跟靈韌相差無幾。”
姮娥搖了搖頭:“此人的身份,非常複雜。他你可能沒聽說過,但他的兄弟卻是大大有名,名曰皋落。”
“皋落?”少丘和司幽一起吃驚,“那不是虞部族的名將麼?”
“不錯。他兄弟倆都是火系之人,但皋落生來英俊,處處受寵,而皋陶卻生來醜陋,不爲人所喜。皋落修了火系之後,皋陶覺得無趣,立志要比他兄弟更勝一籌,機緣巧合下,拜在了木系的大宗師彭祖門下,不到三十歲,就修煉到了自然劫的巔峰狀態。後來他覺得哪怕將木系修煉到巔峰,也無非是彭祖的地步,此人居然破出木系,轉投到金系。”
“轉投金系?”少丘悚然動容,“金克木,兩者相剋,他居然又去修煉金元素力?”
“非但如此,他本是炎黃之人,爲了修煉金系,甚至叛出了炎黃,投身三苗。當時還引起了軒然大波,但皋陶重情誼,接連擊敗三十名反對者,又答應爲木系做十件大事,包括東嶽君姬仲在內的高手都無可奈何,只得眼睜睜看着他投了三苗。”姮娥托起翡翠壇,給他斟了一樽酒,緩緩道,“也不知他怎生修煉的,二十年後,居然又將金元素力修煉到了幻刃劫的地步,從此神通大成,可以將金木互化,擔任三苗十二長老之一,幾乎所向無敵。”
“這人當真是天才。”司幽讚道,“能夠融合二元素,並且沒有發生類似奢比屍那樣的危險,也算是絕無僅有了吧!那麼,怎麼你又會跟他結怨了?”
少丘卻知道不妥,因爲三苗人再厲害,也不可能教會他元素雙修之道。看來此人身上大有秘密。
姮娥輕輕地倚在白玉欄杆上,在碧天和玉宮之下,當真是風情萬種。她淡淡一笑:“看來你並不瞭解十多年前的事情,否則就不會問這個問題了。”
兩人對視一眼,少丘咳嗽道:“坦白說,我兩年前還是東海孤島上的一個漁夫,他更慘,三年前是個連太陽都沒見過的囚犯。”
“哦。”姮娥彷彿對他們的過去並不太瞭解,點點頭道,“倒也是,自從我與后羿歸隱之後,無論三苗還是炎黃,都對我們的往事絕口不提。知道的人也不多。”
少丘奇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也沒什麼,只不過帝堯發動了堯戰,三苗和炎黃殺得血流成河,屍橫遍野,而後羿和我……”她苦苦一笑,“一個是炎黃的戰神,一個是三苗的聖女。”
“你……是三苗的聖女?”兩人同時張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她。這時纔想起來皋陶剛來時稱呼她“聖女”的緣由。
“很奇怪麼?我從小就是三苗的聖女,生長在洞庭澤畔。”姮娥迷離的雙目幽幽地望着沉暗的夜空,然後緩緩地摘下了自己的面紗,輕輕望着他們。
兩人呆呆地望着她,頓時如遭雷亟!少丘執着酒樽將美酒灑了一身,而司幽卻將嘴裡的一粒帝休果掉了出來。
那一瞬間,他們完全沒有看見她的容貌,只看見眼前異彩閃耀,教天上的日光也失去了顏色,斑斕的五彩玉樹也不見了色澤。兩人的腦子裡竟有些迷迷糊糊的感覺,然後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睛——她的美,竟是讓人不敢逼視。
沉默了半晌,少丘咕嘟灌了一口酒,司幽則把那枚黑色的帝休果撿起來塞進了嘴巴。對姮娥的美麗,彷彿竟沒有語言可以評說。
對男人的失態姮娥也見慣了,毫不在意,轉過身去,輕輕道:“堯戰爆發那年,還是玄幽帝當政,我隨着他來到丹水戰場上,有一次,雙方戰士正在激烈地搏殺,微風吹落了我的面紗。結果整個戰場上鴉雀無聲,雙方戰士望着我,在一炷香的時間裡沒有一個人說話,沒有一個人動一動……那一戰,我們自然大獲全勝。”姮娥微微嘆道,“世上又有誰忍心朝着一個如此美麗的少女揮劍呢?”
“不錯。”少丘對這句話大有同感,點頭道,“這一劍我也是揮不下的。”
司幽搖搖頭,對少丘的失態不以爲然,但他也知道,自己也絕對狠不下心來對着姮娥扣下機關,讓千萬支箭射穿這樣一個動人的身軀。
“從此,在玄幽帝的眼裡,我就是克敵制勝的法寶,無論夏鯀也好、姬仲也好、虞岐阜也罷,所有的高手看到我的容貌無不如癡如醉,炎黃戰士更是不忍揮動手中的刀劍。”姮娥的聲音裡忽然帶着無邊的哀愁,聲音有如在呢喃,“可是對我而言,難道上天賜予的容貌,便是要成爲別人心中的魔鬼,看到它就要喪命麼?直到有一天,帝堯按捺不住,派遣戰神后羿出馬,讓他在百里之外一箭將我射殺,徹底毀去我這個妖孽般的容顏。然而,帝堯卻失算了,他不知道,世上再強的神通也無法抗拒人類與生俱來的天性。於是,那一天,我和后羿在戰場上相逢,我們互相被征服了。他垂下了他手中的弓箭,我罩上了薄薄的面紗。”
“唉,這也許是上天註定的吧!”少丘忽然嘆道,“也只有這樣的英雄,才能配上你這樣的女神;也只有你這樣的女神,才能配的上那個前無古人的英雄。”
“是上天註定的麼?”姮娥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的相遇帶給了大荒前所未有的災難。后羿愛上了三苗的聖女,三苗的聖女愛上了炎黃的勇士,呵,這簡直是世上最大的玩笑,無論帝堯還是當年三苗的玄幽帝,都幾乎要發瘋了。雙方血戰數月,死傷十多萬人,就是爲了發泄胸中的憤怒。而炎黃的部族之君們,早厭倦了這場無休無止的廝殺,藉機向帝堯發難,上百名高手圍攻我這個妖女,實則卻是要挾制后羿。這場大戰激鬥了一日一夜,我坐在山峰上,看着羿郎浴血廝殺,隱約聽見鬼神在哭泣,我看見一個個身軀四分五裂地倒下,沒有絲毫受到情郎保護的快意,反而感覺到無窮的痛苦。唉,那一戰,羿郎一個人擊殺了炎黃聯盟上百名高手,炎黃高手幾乎在這一戰中被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