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丘軍團早就在地勢起伏的荒野中紮下營帳,帝堯當晚就休息在營帳中,第二日一早,在姬愷、滕公倕等高層的簇擁下乘着龍車馳出營寨,艾桑端坐在車廂中,眼神寧靜,遠遠地望着少丘,甚至露出一絲笑容。
季狸則將大軍張開兩翼,率領中軍緩緩跟着。
“少丘,”帝堯呵呵笑道,“老夫的承諾已經完成,如今,該你履約了吧?”
少丘微微點頭,側頭望着姚重華嘆道:“虞君,莫怪我心狠。大荒教給你我規則,既然你踏上了爭霸這條路,無論何種原因敗亡,都是命運使然。他日之情,少丘早已經報過,如你我已然兩清了。”
姚重華苦笑不已:“小弟,我只敗在了一件事上——認爲一個孩子是永遠長不大的。大荒對於人心的錘鍊真是讓我也始料不及。”
“虞君能這樣想也好。”少丘點頭,探手便去抓他。
他距離姚重華一丈多遠,也不消擡足,手臂倏然暴長,五指化作金剛便往他胳膊上抓去。姚重華昨日被他以金元素力制住,龐大的元素力化作金汁銅液,將姚重華裹了起來。姚重華本身受有不輕的內傷,元素力大減,再吃這金元素力一壓,全身的元素力都被迫與這金元素力抗爭,稍有懈怠就會被壓得骨斷筋折,連催動吳刀的力量也分不出來。
少丘這時的元素力早已強過他甚多,雖然火克金,他受傷之下居然一日一夜也無法破掉少丘的力量,早已灰心若死,一世豪情化作一夜悽楚的嘆息。
少丘的手剛剛觸及姚重華的胳膊,忽然眼角瞥見旁邊的覡子羽臉上露出一抹冷笑。他情知不好,猛然間眼前閃過一道無形無色的沉黯刀影,身邊的虛空完全被撕裂,形成一道吞噬一切的黑暗地帶,帶着死亡的漩渦席捲而來。
吳刀——
在這一瞬間,少丘面臨到一生中最危險的時刻,一旦吳刀臨身,哪怕是粒子凝結,金剛不壞的身軀也無法抵抗。連睫毛也來不及眨,吳刀撕裂的虛空已經到了眼前,少丘彷彿看到虛空外,艾桑瞪大眼睛驚恐欲叫的神情、遠處雪山被風吹過捲起的白浪,還有對面帝堯等人駭然睜大的雙眼……
幾乎是身隨意動,金破天授予的彈射術和變形術猝然而動,身子一瞬間凝縮,四肢劇烈收縮,化作一條胳膊粗細的金屬錐,猛然彎折,向地面深陷下去。
這時候,艾桑和儋耳的驚叫聲才傳了過來。
就在衆人的驚呼聲中,吳刀捲動着死亡劃破長空,刀勢直出數丈,從少丘原本肩部所在地方掃過。幾乎是無聲無息中,少丘悶哼一聲,化身的金屬錐在地面犁出一道深深的溝壑,躲到了兩丈之外,一條閃耀着銀光的手臂,卻跌落在了塵土中!
少丘踉蹌着現出本體,半跪在地上,左臂卻是齊肘而斷,斷頭處一片漆黑,中間夾雜着銀色的淡光,滴血也無。
那吳刀一斬而過之後,刀勢迴旋,正斬在姚重華體外的金屬封印上,沒有絲毫聲息,封印偏偏而碎,姚重華長嘯一聲,手提吳刀,慢慢站了起來。覡子羽臉上露出冷酷的笑容,嘲弄地看着少丘。
原來,少丘劈手去抓姚重華的一瞬間,早已恢復了大半精神力的覡子羽竟然將自身的一股火元素力送到了姚重華的體內。他乃是精神力、元素力雙修,哪怕只有一點的火元素力,對姚重華而言都意味着天將甘霖——擁有了驅使吳刀的力量!
當即揮出吳刀,打算斬殺少丘於當場,不過他自身力量受困,覡子羽擔心元素力波動被少丘覺察,送入的力量不多,吳刀的速度受到了影響,這纔沒有將少丘一刀斬爲兩斷。在這麼近的距離內,若是姚重華全盛時期出手,少丘斷然是避無可避。
“哈哈哈——”姚重華一把將覡子羽扶了起來,手持吳刀仰天長笑,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少丘,躬身朝帝堯一拜,“重華參見陛下!”
帝堯瞳孔收縮,淡淡地道:“很好。”
大荒中的兩大梟雄,一翁一婿彼此對視不語,眼中卻同時迸出了火花。
儋耳怒吼一聲,伸出夸父杖就欲砸過去,少丘擺了擺手,面色慘白如雪。
儋耳把少丘扶了起來,託在手掌上,慌亂道:“你……你怎麼樣啊?這胳膊……”
少丘臉色慘白如雪,緩緩搖了搖頭,挺直身軀:“無妨。”說完擡起斷臂,遙遙伸向地上的半截手臂,那手臂慢慢化作一團虛影,緩緩融入鑽入斷臂之內。他的肉體早已在許由的混沌盤古陣中被摧毀,被金元素粒子凝聚而成,地上的半截手臂也是粒子凝聚,經他一招,自然而然地吸附了過來,與斷臂融合,然後斷臂開始生長,關節、手臂、手掌、五指……完全與從前一模一樣。
儋耳看得驚奇不已,嘖嘖讚道:“真是滅身劫,唉,金系巔峰,當真無與倫比!這就沒事了吧?”
遠處的艾桑看得熱淚盈盈,哽咽失聲。
“自然好了。”少丘抖了抖手臂,苦笑不已,經吳刀一斬,原本銀白色的手臂上,隱隱泛着一圈黑光——手臂雖然完好無缺了,但他有苦自知,吳刀何等可怕,那股撕裂虛空的吞噬之力並沒有消去,仍舊在他體內撕裂着一切。所幸,憑他的元素力,勉強能夠將這股力量封閉在肩部之下,不至於進入髒體。
帝堯和姚重華等人驚訝地看了一眼少丘,沒想到這少年的實力居然如此可怕,身體已經達到滅身劫的地步。兩人均是皺了皺眉頭。
“陛下,”姚重華又躬身朝帝堯道,“許久未見,今日見陛下身體安康,重華不勝欣慰。”
“是麼?”帝堯淡淡一笑,“不過你的身體卻甚是不妥呀!奪我吳刀,一時之間怕也難以適應吳刀的吞噬力;殺我愛卿龍言,只怕不會毫髮無損吧?”
言語中透出濃濃的恨意。
“陛下,”姚重華苦笑不已,“於大荒中生存,時也,勢也,既往一切,非重華所能夠選擇,亦非我之本心。若能夠回到從前,一家人相濡以沫,承歡於您的膝下,何等美事。”
帝堯只是冷笑不語,聽他講完,淡淡道:“是麼?老夫亦歡迎你回來啊!”回頭朝季狸含笑道,“重華既然願意回來,你等還不去迎接麼?”
臉上雖然笑着,話語中卻森然無比。
季狸心下明白,坐在獨角猙上,手臂一揮,軍陣的左右兩翼,四千名戰士縱馬奔突,齊聲呼喝,在荒原中驚起陣陣塵煙,左右一兜,將姚重華、覡子羽、少丘和儋耳等夸父們團團包圍,手中弓箭彎如滿月。
旁邊的滕公倕也是一揮手,二百匹戰馬也緩緩跟着兩翼展開,戰馬的背上,各搭着一座小型的連環箭塔,箭塔上各有一個戰士操縱,二百多座輕型箭塔,每一座能同時射出二十枝利箭,一輪齊射,四千多枚利箭齊發,這乃是大荒中最頂級的野戰利器,滕公倕與司幽決戰後最新發明的機關術。
姚重華心下發沉,他一看這箭鏃上閃耀的顏色,就知道這是帝堯專門爲了對付他的,因爲上面紫黑紫黑的,都是凝結的水元素。還有一些箭鏃上閃耀着烈焰般的色澤,不過都對準了少丘,不需問,這是火元素,專門用來破掉少丘的金元素力。
數千枚箭鏃的激射下,莫說是他和少丘、覡子羽,便是戰神后羿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能倖免的,只怕唯有靠着夸父杖護體的夸父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