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丘還從來沒有抱過艾桑的身體,高空風冷,他手臂環擁着,只覺懷中的人兒柔膩冰涼,肩頭削瘦無比。心中一時火熱,又一時憐惜,竟不知何種滋味。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少丘怔怔地盯着面前白玉般的面頰,忽然響起毀滅於*大海中的故鄉,眼淚不禁狂涌出來。
兩人緊緊相擁,彼此嗚咽出聲。
后羿這時盤膝在地上吸收着宇宙間的反混沌力,和夸父冥一起注視着這對少年男女,一個想起長睡不醒的姮娥,一個想起遠在西方黑暗大陸的族中戀人,都是感慨萬千。尤其是夸父冥,想起死於天劫之下的一百多名族人,他們再也回不到親人和故鄉所在的黑暗大陸了,這個巨人禁不住淚如雨下。
“少丘,你會帶我走麼?”艾桑慢慢撩起他銀色的長髮,發上沾着血污,染紅了她纖細的手指。眼中的期盼之色在暗夜裡熠熠閃耀。
“會——”少丘險些就要脫口而出,腦中卻忽的現出甘棠的影子,心裡不禁一僵,一種巨大的茫然讓他瞬間失神——我愛的究竟是誰呢?
艾桑的臉漸漸變得雪白,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少丘一回神,緩緩道:“桑兒,我帶你走!”
話一出口,只覺懷中的人兒霎時軟了下來,肌膚忽然間變得滾燙,甚至臉上都帶着一絲潮紅。
“真的麼……真的麼?”艾桑嘴脣顫抖,雙手抖抖索索地托起少丘的臉,眼中卻露出恐懼之色,“你……沒有騙我吧?你再也不要騙我了……”
少丘心中一痛,想到:“我竟然辜負她這麼多麼?”
還沒來得及回答,忽然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你竟然要跟他走?跟你殺父殺兄的仇人走?”
衆人愕然回頭,只見樹冠之上站着一人,白色八龍覡袍,英俊剛硬的面孔近乎扭曲,雙目中似乎要噴出火焰,正冷冷地逼視着艾桑——卻是覡子羽!
他甫一現身,隨即人影閃動,五條身影無聲無息地站在了他身後。白苗、許地、皋陶、皋落,最後騎在遠處一棵樹杈上的,卻是后羿的弟子,寒浞。
后羿閉目凝神吸收反混沌力,看也不看,夸父冥有些莫名其妙,但艾桑和少丘心中發沉,兩人心中陣陣悲哀,往日的恩怨,仍舊如同毒蛇般纏繞着彼此,無法割除。
“冥羽,我……”艾桑哭道,“你不要再說了好不好?你知道這麼多年我過得有多苦麼?”
“你知道我過得有多苦麼?”覡子羽雙臂揮舞,嘶聲喝道,“他殺了你的父兄,殺了你的全族,是我——是我帶着你來到帝丘,不擇手段往上爬,積蓄自己的力量,要爲你報仇!可如今,你卻要跟着你的仇人逍遙自在!你置我於何地?”
“我從來沒有讓你替我報仇!”艾桑哭喊道,“你看看,我們空桑部落,到如今只剩下幾個人?你、我、少丘、白苗、許地,這麼大的大荒,難道容不下我們五個人生存麼?爲什麼要彼此殘殺?我不知道父親在天之靈要不要我復仇,可是我知道,他決不願見到空桑島的孩子們在彼此殘殺中一個個死掉!”
她嗚嗚地哭着,目光轉向白苗、許地:“白苗,許地,你們知道麼?你們每個人,在我的心中都是不可割捨的一部分,我們有空桑島的血脈相連,我們是一家人,少丘也是。爲什麼要讓仇恨把我們硬生生撕裂呢?”
白苗眼中泛淚,默默低下了頭。許地啞然望着她,又看看覡子羽,長嘆不語。
覡子羽卻呆滯了,喃喃道:“你……你不想復仇?你竟然不想復仇……”他哈哈慘笑,“若是我殺了你父兄,滅了你全族,你也不想復仇麼?”
白苗心中劇震,喝道:“子羽!”
“哈哈——”覡子羽卻現出癲狂之色,嘶聲道,“你不想復仇,是因爲你的仇人是少丘!可爲什麼你從來不跟我說明白?爲什麼讓我對少丘的仇恨充滿了胸膛,融入了生命,你卻告訴我,你不想復仇!”
艾桑露出慚愧之意,覡子羽對她的好她自然是明白的,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如他這樣待她了,包括少丘。在少女的夢裡,無數次夢想着少丘變作覡子羽,或者覡子羽變作少丘,可是,夜半醒來,才知道殘酷的現實永遠也無法改變。
“冥羽,我對不住你。”她緩緩朝覡子羽走了過來,淚眼迷濛,“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的付出……可是,”她目光悠遠而迷亂,“早在那麼多年前,我的心,就給了空桑島上那個小漁夫啦!我此生最大的心願,便是在海島上和他做一對漁人夫婦,從此再也沒有變過……”
覡子羽渾身呆滯,瑟瑟發抖,只一雙眸子在寒夜中爆發出炫目的寒光。
“你……讓我們走吧!”艾桑喃喃道,“我們再也不回這個大荒了……”
“想走?”覡子羽哈哈慘笑,笑聲突然停頓,森然望着少丘。
少丘默默一嘆,掙扎着站了起來,拉住了艾桑,苦笑道:“桑兒,他不會讓咱們走的。”看了看后羿,搖頭嘆道,“只怕后羿大哥也走不了啦!”
后羿面如表情,覡子羽卻冷笑:“你倒是見機快。不錯,奉大舜之命,亂臣賊子,一個不留!后羿嘛,”他回過頭翹了翹下巴,“是留給寒浞的。”
“你看,”他表情突然又變得溫和,望着艾桑柔聲道,“同樣有滅族之仇,寒浞便是師父也毫不猶豫地殺掉。”
寒浞眼中精芒一閃,身子慢慢挺直。后羿臉上肌肉略略抖動,彷彿微微嘆息了一聲,仍舊沉默。
一旁的夸父冥勃然大怒,斗大的雙拳一握,喝道:“你們炎黃就是這樣對待有功之人麼?若非少丘和后羿殊死阻止天劫,你們此時早已化爲灰燼了!”
覡子羽翻起眼睛瞥了他一眼,森然道:“區區野人,也敢指責我炎黃內政!”
夸父冥怒極,他們夸父族和炎黃仇深似海,但此番爲了包圍帝丘,將近二百人戰死,方纔帝堯還說得好好的,忽然就翻了臉,這讓夸父這種熱愛和平的直性之人極爲憤慨。他們腦筋相對簡單,卻難以分辨炎黃中的不同派系。
夸父們大都口舌拙笨,一肚子憤怒表達不出來,夸父冥大吼一聲,隨手抽出一根粗大的樹藤,朝覡子羽抽了過來。
“夸父兄……”少丘吃了一驚,想要上前阻止,忽然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他體內此時金元素奔騰如河流,高速摩擦生出強烈的火焰,身子沒有溶解掉就不錯了。哪還有力氣動手。
覡子羽嘿嘿冷笑,眼見得樹藤抽過來,毫不躲閃,手指輕輕彈了數彈,指尖射出五朵燃燒的火焰,慢悠悠地飄向夸父冥。
在場的人大都知道覡子羽兼修火元素力,也並不奇怪,只是紛紛搖頭,暗道:“瞧這火焰,充其量只達到萬物劫的下品境界,縱然能剋制木元素,但用來對付夸父,豈非以卵擊石?”
虞部族的名將皋落眉頭大皺,正要上前幫手,皋陶卻拉住了他,低聲道:“二弟,且慢,有些詭異。”
原來這二人竟然是親兄弟!皋落這才停了下來,凝神望着火焰。
就在這時,異象發生,那五朵火焰一射出去,彷彿有生命一般,兩朵站在樹藤上,嗤嗤幾聲,將樹藤燒斷成了三截;而另外三朵卻有如燃燒的飛蛾般撲向夸父冥。飄蕩起落之間,循着一種神秘的軌跡,彷彿有人在操縱!
很好奇,這於*大海爲嘛成了違禁詞語?誰能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