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既然燭陰神的敵人是炎黃,如今帝堯來犯,他爲何讓東苗按兵不動?”景烈皺眉道。
“他的敵人雖是炎黃,可若是不掌控三苗,他如何對付炎黃?”姮沙冷冷地道,“因此,他的敵人首先是我們,其次纔是炎黃!”
景囂臉色大變:“這次燭陰神撕破臉,派無支祁來刺殺您,那我們按照既定方陣,鬼夜長老率領大軍退到靈山,豈非……”
衆人一想到其中的關鍵,一個個臉都白了。本來,若是東苗不敢撕破臉,那麼鬼夜長老率大軍把炎黃聯軍引到靈山,東苗勢必會被裹進這場大戰。可如今燭陰神連聖女都敢刺殺,擄掠,對送上門的大軍,如何會不咬一口?
“是啊!”姮沙的臉色也慘白無比,“咱們算漏了陛下此時會離開苗都,給了燭陰神可趁之機……金破天,你和景囂立刻北上,希望還來得及……”
帝堯三十六年秋十一月,帝堯率兵八萬,兵鋒直進漢水,南征三苗。
這是帝堯二十年來的首次親征。炎黃對待三苗的政策基本以後羿爲分界線,后羿與姮娥相遇前,一直對三苗保持積極打擊戰略,帝堯即位後的十五年中,七次親征,最遠打到長江岸邊,幾乎與苗都隔江相望。后羿引發軒然大波後,炎黃就收縮戰略,進行了二十年的拉鋸戰。以南交城爲戰略最末端,雙方在此城以南的漢水一線斷斷續續地絞殺。
此次親征,帝堯從帝丘帶了三萬人,加上南交城屯集的兵力,已經達到六萬人,四周的部落一聽帝堯親臨,紛紛率兵前來麾下效命,炎黃聯軍達八萬人之多。帝堯可謂意氣風發,手握八萬雄兵,在南交城、禹都和上棘城,還有兩萬後備軍,隨時可以調動。等於說帝丘、虞部族、夏部族的主力全在他手中,雖然將大舜留在帝丘,是個禍患,不過他手中無兵,帝堯將名將季狸留在了帝丘掌握着雲師六旅,諒來大舜也翻不出多大風浪。
待到掃滅三苗,實現九州一統,自己聲望之隆直追黃帝,天下還有誰敢與爭鋒?到那時,自己想把帝位禪讓給丹朱,諒來沒人敢反對。
“丹朱啊丹朱,”帝堯心中暗道,“你可知道老父對你的苦心麼?”
爲這個兒子,帝堯簡直煩透了心,不但殫精竭慮創造出圍棋來讓他修煉身心,還請來無數隱士對他言傳身教,可自己這兒子像一棵巨大的歪脖樹,你按壓着他他就從你的手指縫裡歪歪斜斜地生長。出來的形狀讓帝堯瞠目結舌,崩潰無比。
不過,他畢竟是我帝堯的兒子,陶唐氏的傳承決不能從我的手中斷絕!唐部族需要一個強大的力量來庇護!
八萬大軍,分作八個軍團,融合了金、木、水、火、土五大元素系戰士,號稱炎黃元素軍,帝堯親自率領四萬中軍,其他四萬人分做兩萬前鋒,四股遊騎,殲滅沿途的三苗戰士。這遊騎也太龐大,每一支遊騎都是五千人的軍團,遠遠望去,就像四股巨大的觸鬚,一路掃蕩而下。
其實自從帝堯率軍出了南交城,三苗人不知爲何就突然撤軍,三萬大軍連夜向東退去。帝堯早已聽了姒文命的密報,知道姮沙的計劃,心中暗笑,八萬大軍慢悠悠地在後面追着。
“陛下,”前鋒統帥姜重甚是奇怪,“爲何不命臣下銜尾追殺?我軍兵力佔了絕對優勢,最好能在曠野中徹底擊潰這三萬人,否則等他們和靈山的東苗人會和,就難辦多了。”
“不妨。”帝堯笑着擺手,“慢悠悠地跟着就行,大舜……嗯,老夫早已安排好了,這個三苗軍團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嗯?”姜重肥厚的腦門掛滿疑問,卻不敢再問,只好率領自己的前鋒慢悠悠地在幾百裡地之外跟着三苗人散步。
遠征的第五日,天上終於下起了雪,一日一夜間,大地積雪三尺,舉目望去,除卻黑壓壓的大軍,就是天地一色的蒼白。北風呼嘯,斗大的雪片席捲而來,朝着人的領口、褲腳和鼻子、嘴巴里灌,戰士身上的皮甲凍得硬邦邦的,腳下的雪地被踩成了泥漿,一腳踩下去,嘰咕一聲,陷到膝蓋,靴子裡盡是冰冷的雪泥。很多戰士凍得雙腿麻木,走着走着一頭栽倒。
至於坐騎,除了馬匹和戰犀,像鱷龍等不耐寒的根本就不能用,大量凍斃,姬昆吾急忙派人送回南交城。鎮守南交城的商侯契也運送大量的馬匹、衣物輸送過來,又從周圍部落和帝丘緊急徵集大批巫覡,隨軍治療。
帝堯的六龍輦車也送回了南交城,用六頭獨角犀駕的車架代替。車輦極其寬大,可以坐七八個人召開小型會議。車廂四壁貼着厚厚的羊皮,正中放着一口巨大的青銅鼎,燃燒着炭火,溫暖如春。
雖然是寒冬,但帝堯的額頭卻微微見汗,從收到的彙報來看,跟着三苗人已經走了五百多裡,軍中凍傷凍死者已達千餘人。若是這樣下去,等到達東苗的老巢靈山,只怕至少有兩三千人會因凍傷而走下戰場。
大舜那個計劃難道真的會成功?東苗的那位主宰者,果真會將三苗國的國運置於腦後?他心裡隱隱有些不妥的感覺。
他心情煩悶,挑開厚厚的皮簾走出車廂,站在寬闊的車駕上,積雪呼嘯而來,撲打着面孔,寒風如刀,縱使他元素力深厚,依然哆嗦了一下。
黑壓壓的戰士從車駕兩側艱難地在積雪中跋涉,一個個無精打采,帝堯輕嘆一聲,卻忽然聽到一陣歌聲傳來:
“陟彼三山兮商嶽嵯峨,天降五老兮迎我來歌。
有黃龍兮自出於河。負書圖兮委蛇羅沙。
羅沙案圖觀讖兮閔天嗟嗟,擊石拊韶兮淪幽*洞微。
鳥獸蹌蹌兮鳳皇來儀,凱風自南兮喟其增嘆……”
那歌聲氣勢雄渾,充滿慷慨之氣,於風雪之中勃發出金戈之氣。聽聲音距離頗遠,然後聲勢浩大,竟是不下數千人在合唱。
“是什麼人在唱歌?”帝堯奇道。
“陛下,”姬愷從車廂中鑽了出來,笑道,“聽聲音,該是夏部族的軍團在唱。他們唱的是大舜數年前所做的曲子,名爲《南風操》。”
“哦?”帝堯大奇,“大舜竟然還有這等才能?走,過去看看。”
御者正要轉過車駕,帝堯擺了擺手,撩起袍子從車上跳進了雪地裡,嚇得姬愷和周圍的侍者急忙來扶。
“陛下,這麼大的雪,您怎麼能步行呢?凍壞了怎麼辦?”姬愷連連嘆氣。
“戰士們哪個不是在步行?難道老夫就這般金貴?”帝堯搖頭道,“你也太小看老夫了,這麼多年沙場征戰,一點點雪花便能凍壞我麼?讓夏鯀凝出冰雪劫還差不多。”
帝堯朗聲大笑,踩着積雪一步步朝前走去。姬愷無奈,急忙招呼隨身鐵衛,跟在他後面。在積雪中跋涉了二三裡,登上一座積雪的山崗,就見山崗下一道黑色的鐵流滾滾而過,這些戰士足有萬人,清一色的戰馬、青銅長矛、羊皮罩着犀牛皮的戰甲,甚至馬蹄上都包裹着厚厚的麻布。
“裝備居然如此之精良!”帝堯不禁驚歎,“夏鯀真捨得下本錢!”
那羣戰士雖然手臉凍得通紅,卻一個個姿態昂揚,行走在雪地中,宛如閒庭信步,一邊走,一邊唱着歌謠。與周圍萎靡不振的炎黃戰士形成鮮明的對比。
有人看見了山崗上的帝堯,忽然一聲歡呼:“陛下來啦!陛下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