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一夜之間,春草刺透了大地的鎧甲,碧粼粼地在天地間閃耀着鋒芒。
南方溼熱多雨,雲夢澤和長江帶來濃郁的潮溼,在地面上織出連綿不斷的春雨掛在戰士們的眼前。雖然袍甲始終溼漉漉的,但戰士們情緒激昂,終於熬過了冬季的酷寒,再也不需要爲食物匱乏而發愁了,南交城的物資可以源源不斷地運送到前線,漁獵營三千戰士每日捕殺的野味和捕撈的水產就幾乎夠供應五萬大軍的日常消耗。
覡子羽站在妖煉之野盡頭的土城上,眺望着江岸上黑壓壓推進的龐大軍團。
去年秋天帝堯率兵遠征之時,正趕上炎黃聯盟的收穫季節,這幾年水患嚴重,糧食匱乏,各部落的頭等大事就是播種、收穫。大量戰士都返回部落收貨莊稼,因此帝堯只能率領常備兵力征伐。
今年的春耕季節結束之後,帝堯下達徵調令,舉國兵力兵力集結,各部落青壯年男子悉數從軍,在上棘城集結之後,伊仲子將他們分成各軍團,源源不斷地開赴前線。
大舜將虞部族的軍團調來一萬人,隨後丹朱又率領兩萬名唐部族的戰士來支援老爹,帝堯不放心,丹朱路過上棘城時,命伊仲子做統領,陪着自己的紈絝兒子一起來到前線。帝堯麾下兵力達到十萬之衆。
這可謂大荒有史以來最強盛的大軍了。
但帝堯卻憤怒不已,按他的預計,舉國調集令下達之後,起碼還應該有十二三萬人。怎麼纔來了不到三萬?
他命人去督促大舜,又過了半個月,大舜的奏報才慢悠悠地來了:“臣請罪,陛下發兵討逆,壯我炎黃聲威,四海之內無不拜服。然兵力盡數集結於長江,炎黃腹地空虛,九黎龍族及三危部落蠢蠢欲動,爲守疆保土,鎮壓四夷,臣特命十萬大軍駐紮於帝丘,以作後備之用……”
“啪——”帝堯還沒看完,就將帛書狠狠地摜在了几案上,“姚重華這廝……擅自扣留我大軍,想謀反乎?”
“陛下……”姬愷駭得面無人色,“低聲!陛下,低聲!大舜有什麼打算,路人皆知。他既然私自截留了十萬大軍,那咱們除非回兵帝丘,否則誰也奈何他不得。”
“難道就讓這廝坐擁大軍,眼睜睜看着老夫和三苗人殺個兩敗俱傷麼?”帝堯怒道。
“唉。”姬愷雖然暗地裡和大舜勾三搭四,大把大把的把大舜的財寶往自己兜裡裝,卻也曉得之所以人家給自己賄賂,是因爲自己靠着帝堯這棵大樹。他想了想,道:“爲今之計,只有以最快的速度攻滅三苗,然後回師繳了大舜的兵權。只要我軍勝了,陛下攜滅國之威,大舜絕不敢叛亂。”
商侯契爲人沉穩,也勸道:“陛下,此時萬萬不可逼迫大舜過甚。我大軍征戰,還要靠着他籌集糧草,若是激怒了他,斷了我軍的糧草,只怕我大軍不戰自潰。季狸在帝丘眼下手中還有兩萬精銳,大舜雖然扣下了十萬人,戰力卻比不得季狸,咱們可以修書給季狸讓他戒備,不求他和大舜開戰,只要他能穩定局勢,壓住大舜不敢異動。待得咱們平定三苗大軍班師,大舜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帝堯心中悚然,緩緩道:“季狸在戰術上勝過大舜,只有荀皋堪爲對手,可是咱們不讓他開戰,論起玩弄陰謀,他就遠遠遜色了。嗯,商侯,你修書給大舜,就說事急時,可調歡兜入炎黃助戰。”
兩位重臣神色大變,急忙道:“不可啊!歡兜的野心比起大舜不相上下,若是五萬三危大軍進入河洛……”
“急什麼?”帝堯冷冷道,“老夫這諭旨又不是傳給歡兜,是給大舜。虞部族和三危部落累世仇敵,大舜豈肯放歡兜進來?老夫就是要告訴我這女婿,若是敢有異動,老夫就豁出去了,讓歡兜進來,看你怕還是我怕!”
兩人面面相覷,一起挑起大拇指:“陛下神算!”
十萬大軍雲集長江以北的妖煉之野,除伊仲子的唐軍團作爲近衛貼身護衛帝堯之外,其他八萬大軍以對岸的堯山爲主攻點,齊頭並進。
春草葳蕤,生機勃勃,正好是殺戮與征戰的好時機。
帝堯三十七年春四月,三十年堯戰的最後一戰爆發,高陽和高辛兩大軍團在蠱雕旅的掩護下,對三苗國的長江防線展開強攻。
堯山一帶的江面甚窄,但也達到十多裡寬,爲了使大軍團渡江,帝堯幾乎將整個炎黃聯盟的大型旋龜都調集了過來,一共達到五百隻。這種旋龜都是生長五百年左右的,是旋龜一生中最爲巨大的年齡,龜背達到三丈方圓,可負載十名全副武裝的甲士。
爲了避免單隻龜背上的兵力不足,帝堯特地將滕公倕從羽山調了過來,讓他設計出一種鎖釦,每三隻旋龜鎖在一起,形成品字形。在最前面的龜背上,還裝上了一座機械箭塔,這種箭塔數年前經過司幽改良後,可以繃三十張強弓進行齊射。爲了摧毀敵人的戰艦和岸防,帝堯還在十隻旋龜的背上安裝了小型的拋石機。
這幾個月,在滕公倕的監督下,聯軍伐木造船,一共造出五十艘戰艦,每艘標準配備四名船工,十名戰士。
帝堯在岸邊命人以土元素力壘出一座高達五丈的土城作爲指揮中樞,自己親自指揮。一聲令下,五百隻旋龜,五十艘戰艦一起出發,旋龜在中間,戰艦四下護衛,頭頂上是三百多頭蠱雕,五千多名戰士作爲第一波的攻擊部隊,橫越滾滾長江,黑壓壓地朝對岸進發。
這可謂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水上作戰部隊。
而三苗人就寒酸多了,江面上只有一百多隻獨木舟、五十多隻玄龜往來巡曳,分佈在寬闊的江面上,點點滴滴就像湖泊中的幾片落葉。舟上和玄龜背上都是弓箭手,不過遇見如此龐大的水面軍團,這點力量可謂微乎其微,蠱雕旅遠遠地發現,呼嘯上前,居高臨下一輪齊射,立時有數十人中箭落水。
其餘人還在和蠱雕旅進行對射,戰艦和旋龜緩緩壓了過來,品字形的旋龜陣進入射程內,龜背上的戰士絞上弓弦,嘣嘣嘣一輪齊射,數百隻箭鏃覆蓋了過去,對面的江面上再無一個活物,連三苗人的旋龜都被射穿,沉入了江中。
整個軍團就像一輛勢不可當的戰車,轟隆隆地碾壓向敵人的身軀。旋龜、戰艦彷彿無數的冰山鋪在江面上,張着利齒與獠牙,黑壓壓朝對面的堯山涌去。
對面的江岸是一處長長的緩坡,堯山雄立江岸,山勢綿延到江邊,使岸邊極爲平闊,易於大軍登陸後展開佈防。這也正是帝堯選擇此處作爲攻擊點的目的。而這第一波渡江的五千人,使命就是摧毀沿江防禦,登陸後建立灘頭陣地,堅守到大軍團渡江。
而對岸的三苗陣地也是嚴陣以待,起碼有二十座拋石機朝着長江,五座方陣黑壓壓地埋伏在緩坡的頂上。緩坡的中間則是一道道的溝壑,也不知佈置着什麼可怕的殺機。
覡子羽陪着帝堯站在煉妖土城上,眺望着渡江大軍攻擊。五丈高的土城足以將江面上的情況盡收眼底,這次渡江戰役由帝堯親自指揮,土城的上空盤旋着五十隻蠱雕。雕背上的戰士都持着令旗,帝堯每一道命令下達,就有戰士驅動蠱雕迅速傳達下去。帝堯的火龍輦車也停在土城的上空侯命,這輛龍車經過滕公倕改造,佈滿了機關,一旦時機不對,就可以作爲空中堡壘加入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