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南陔

另一邊,秦其病逝的消息從秦國境內傳出。

趙國似乎認爲秦其病逝, 幼子繼位, 必定會讓秦國境內一蹶不振, 因此還將一部分船隻從洛水而下, 派大量輕騎兵直驅秦國境內。輕騎兵雖不能攻城,但如若大量趙國騎兵出現在距離咸陽不遠的某些城池附近,必定會讓秦國境內更加惶恐。

但誰也沒有料到,秦其的病死與下葬,反而讓秦國一掃曾經猶豫躊躇的樣子。

如今的秦國像個沉默虛弱,瘦骨嶙峋卻緊緊握刀的老兵,拖着殘破的身子, 連多餘的呼喝和喘息都沒有, 只用盡最後的力氣, 殺!

再加之今年冬季的徹骨冰寒,只讓秦國的反抗,看起來更充滿了遲暮英雄捍衛死節的悲壯氛圍,而晉國也幾乎掏了大半國庫, 將糧草通過少樑與芮城兩路, 匯入秦國境內。

但其實每個人心裡都知道,秦國雖一夫當關,但卻做不到萬夫莫開。趙國就算快攻的計劃不成,也可以拖。拖到這個冬天越來越嚴寒,拖到春季還不停戰。

因爲春季是播種之際,一國未來一年的糧產, 幾乎都取決於春季。而趙國作爲對外進攻的國家,雖然調派大量青壯年,會讓境內的勞動力不足,春季播種收到影響,但播種量至多也只會降低三分之一左右。

而秦國就不同了,到了春季,秦國境內多處開戰,又失去了將近一半的疆土,還有爲了存續全民爲軍的軍制,能在春季投入播種的人和土地就少的可憐了。

這要是秦國無法春耕,這一整年的糧產就幾乎等於沒有,這樣的饑荒下,整個國家不必被入侵就會隨之崩潰。到時候,面對一整個國家的災民,可不是晉國能擠出來糧食救濟能解決的。

到時候晉國就是割肉喂血都未必養的了秦國。

只要趙國一直拖到春季還不停打仗,秦國的滅亡,就是年內可以見到的必然了。

藍田君心裡未必不知道,但她只能硬着頭皮抵抗。

因趙國知曉秦人脾性,只有死了才能讓他們低頭,如今攻打下的重要城池,無不屠城燒村,趙國境內治軍嚴格,連屠城都不似北狄蠻族那樣發泄,而是集體綁好之後統一坑殺。

藍田君就是爲了國家,爲了秦國百姓,也不能退縮半步。

而趙國的輕騎兵一直逼到澄城附近,卻沒料到秦國士兵竟然摸到了趙軍的後方,一面用戰船將洛水上趙軍的水運輜重擊潰,另一方面則用腸衣製成的水彈和同樣機動快速的騎兵,和趙國的騎兵多次交鋒。

趙國騎兵採用胡人的作戰方式,騎兵自身少輜重,多移動,吃肉乾馬奶與酒來行軍,穿毛皮而不穿硬甲,馬匹不吃糧豆而吃野外的草,用水路運送的輜重來配合補給。而秦國利用戰船的優勢毀了水路輜重,而後用大量河水澆灌草地,使草葉結冰不可被馬匹食用,然後因趙軍騎兵用輕弓,所以在作戰時就要離對手比較近才能集中,秦國士兵就一邊用盾抵擋,一邊在雙方騎兵遭遇時,一邊回擊一邊不停地用水彈襲擊馬匹或將士。

因趙軍士兵穿皮毛,一旦碰上水彈,很容易就被沾溼結冰,溼了的冬衣,不穿凍死,穿了凍傷,還會導致肺炎和凍瘡,本來是藍田君因箭矢不夠想出來的沒辦法的辦法,卻沒想到有了奇效。被凍病的將士很快傳染給了同行的騎兵,而藍田君也幾乎殺俘了趙軍來進攻澄城的大半騎兵,而後將騎兵將領的頭顱掛在了咸陽城上。

這也是秦國在被趙國進攻後,打的唯一一次規模不大卻全面勝利的戰役。

雖然從結果上來說,水路上的輜重掉進水裡,秦國只搶奪了一小半,那些騎兵的人數也只在趙國投入戰爭的士兵中佔很小一部分,但這場艱難的勝利,總算也給秦國帶來了半分希望。

秦氏幾乎家破人亡,秦王又在最艱難的時刻病逝。

可是還有藍田君在不是麼!

藍田君還沒有放棄秦國,還在盡力反擊不是麼!

但晉楚這頭,卻也都對秦國這次用兵,有些好奇的地方了。

秦國是怎麼知道……趙國的輜重大船停在洛水的哪個河道的呢?而輕騎兵的行動又那麼快,秦國怎能知道他們的動向和目標?

楚國算是探子大國了,這件事兒在各國也不算秘密,各個國家都有過提防楚諜。但秦國若是在趙國境內有探子,就不太可能了。趙國治軍嚴格,又一向神秘低調,就連楚國也沒在趙國有什麼眼線,而秦國若是早有探子在趙國,那藍田君又怎麼會被騙被俘虜過呢?

而似乎又有消息說,鉅鹿君被趙王調走,派他去中原地帶對付上黨郡,而在趙王的催促下,藺腹似乎打算親自帶兵南下,進攻秦國。

藺腹其人之名,幾乎可以作爲趙國的招牌之一。趙王反而似乎一直在邯鄲不怎麼出來露面,也幾乎不參與各國的祭祀與宴會,只有文武二相在列國聞名。

藺腹主持過趙齊之戰,但除了胡服騎射的改革功績以外,最重要的就是重挫燕國,滅胡族六部與羌,將趙國領土向西拓,甚至派人出使西域,趙國在北只有東胡和匈奴兩大敵人,而那兩大敵人也畏懼藺腹而不敢進犯。

這樣戰功赫赫的藺腹,如果親自帶兵滅秦,會不會秦國活不到春天來了?

而這頭,南河意識到秦國的境況,如果晉楚兩國不支援,怕是真的撐不了幾天,而辛翳又拿借糧的事情來跟聯姻掛鉤,導致南河自己都不得不硬着頭皮去跟舒說——

說她願意嫁。

舒心裡總覺得若是同意了,與賣妹求榮也沒什麼差別了。

但現實又擺在這裡,她這些日子與楚王有過接觸,對方雖然只大她兩三歲,可經歷過的事情卻比她多太多了,之前求娶時候說的一番話,字裡行間藏的都是威逼利誘,還有邦交的那些彎彎繞繞。利誘未必好使,但威逼卻是句句鋒芒的震懾,彷彿是他不能把南姬娶到手,晉國就是下一個魏國了。

楚國不但完全能做到威脅中的那些事,甚至可以說——若換位思考,她都覺得,楚國應該下一步滅晉國,才能讓利益最大化,進而稱霸中原。

連舒都覺得楚國該這樣做,這個楚王卻願意在求娶南姬後,與晉國結盟。

這簡直就是提攜自家媳婦的鄉下窮親戚似的,晉國甚至都不能叫結盟,叫抱大腿。

之前晉楚結盟打仗的時候,晉國之所以顯得不那麼像抱大腿,怕也都是因爲能跟小楚王勢均力敵的南姬在,幾次戰役都是她獻計,辛翳實行,倒是誰也不落下風。

楚國明明也有能力攻打晉國的情況下,卻要與晉國來結盟,在舒看來只有兩個可能性。

可能是楚國覺得要攻打晉國,最忌憚的就是南姬了。幾次用計,在幾乎沒有硬拼的情況下攻克敵城,若是晉國有她,攻打難度倍增,楚國會不會是想要假借聯姻,把南姬帶去楚國控制住,而後再翻臉對付楚國?

但……自從舒那次偷偷撞見這二人私下的相處,她總覺得,人前一個精明強勢,一個冷靜理智,私底下卻對着彼此都笑成了傻子,這樣的感情,總不會是假的。

或許楚王既有真心求娶之意,也認爲楚國境內還沒準備好,希望讓晉國先作爲中原局勢的緩衝者存在着,讓晉國當自己的在北方的防線,以防楚國和趙國這兩個國土最大的國家發生衝突。

但楚王這種房裡還藏着個夫人的臭男人,想要娶她暄妹,以爲這樣說就夠了麼?

舒被這一封求娶的文書給弄清醒了,可算是確確實實意識到兩國之間的差距。但既然要聯姻,大家也算是平等,哪能就讓楚國在這兒單方面威脅晉國。舒太看不慣這個楚王和他的做派了……

她要是不讓他褪層皮,也不是南姬的親姐了。

舒給辛翳的回覆,既不是“是”也不是“否”,而是說要求楚王處理掉宮中那位夫人再談。

舒在回覆的公文中稱她胞妹性格剛烈,目不容人,再加之晉國宮廷中曾有過娶夫人引發的禍亂,因此她胞妹也不能容忍宮中仍有其他女子。

辛翳接收到這條消息,也噎了噎。

……這個晉王倒是知道給先生鋪路,怕先生嫁去受了委屈。

可這不論哪個,都是先生啊!

他難不成還要把寐夫人藏起來?

明明他誰都沒對不起,竟然還要跟偷情似的偷偷摸摸!

辛翳大概因爲沒有在當場接到文書時就表態,也沒說要驅逐寐夫人,舒顯然有些惱火,似乎還攔着南河往他這邊來走動。

辛翳心道:你攔也沒有用,先生在夜裡不一樣要來找我麼?

他縱然知道自己使出手段是能逼晉國將南河嫁過來,但這晉王也算是日後的大舅子,算得上是一家人,還是先別得罪,想個辦法解決的好……

但夜裡醒來的南河,哪裡知道自己的婚事還能讓她自己可能被驅逐出宮。

她本來在船上時與辛翳住在一處——那是因爲船上住處不夠不得不爲之。等後來進駐大梁,宮中女子多遣散,雖然檀宮燒了小半,但住處也夠,寐夫人按規矩自然要和楚王各分居所。

但沒想到等大梁下了大雪開始冷起來之後,大梁宮內趕緊用毛氈蓋住門窗,燒小爐與地龍,不計成本的造出幾件暖閣來。但晉王那邊要住,楚王這邊也要注意,辛翳自己也就分到一間暖閣,他就順理成章的說怕自家夫人凍着,讓寐夫人搬來居住。

南河真是白天在東宮,晚上在西宮,倒是都能睡上暖閣。

只是住進了暖閣裡頭去之後,辛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忙了,總之態度有點恭恭敬敬縮手縮腳,還不如白日偶爾相見的時候大膽。

因南河醒來之後並不太睏乏,往往都會吃些東西,也想看看楚國這頭的消息軍報,或者幫他處理一些要動筆回覆的麻煩內政。

南河知道,自從她在夜裡用寐夫人的身份醒來,辛翳總是想多跟她說會兒話,多陪她一會兒,睡的也晚。但他不是早上會憊懶賴牀的人,軍務與羣臣都在等着他,他幾乎天不亮都要醒來。偶爾熬一熬還好,但辛翳卻似乎這些日子都很忙碌,他幾乎都會在南河還在看軍報的時候,就困的竹簡砸臉,揉揉眼睛實在撐不住了。

南河便要他提前去睡,她等到自己也有了幾分睏意,纔會悄悄爬到牀上去。

而南河這一睡下,早上一般也不會醒來,偶爾醒來,辛翳也早就離開了。

她心底有些惋惜,她幾乎不能一睜眼的時候就看到他。

但也有些欣慰,他首先是楚王,萬事都不能耽誤國事啊。

或許是因爲天實在是太冷了,或許是他也有偶爾想賴牀的時候,亦或是南河今天也因爲他在一旁翻來覆去,鬧得醒的早了些。

她一睜眼,只瞧見某人的腦袋,他動作輕微的滾了半圈,背對着她,低低的嘆了口氣。

南河迷迷糊糊之中,有幾分想笑:暖閣裡睡得太舒服,他是不是也有賴牀的心了。

卻不料她還沒完全睜開眼,辛翳似乎怕自己的頭髮蹭到她的臉頰,使她發癢,伸手將自己頭髮攏了一下,人也撐起來幾分,偏過頭去瞧她。

南河不知道爲何,連忙閉上了眼睛,裝作還沒醒的樣子。

辛翳又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煩躁的揉了揉腦袋。南河習慣了他平時見着她就撒嬌耍賴的模樣,這會兒聽着辛翳這樣……像個大人似的嘆氣,總覺得心裡漏了半拍。

他手在牀鋪上撐了一下,傾身過來,親了親她額頭。

卻沒想到親了一下,他或許嗅到她的氣味,讓他自己也呼吸一屏,動作一僵,退了回去。

南河還覺得自己沒太睡醒,心裡迷迷糊糊的還在想他爲何這樣反應。就聽到辛翳似乎微微掀開皮被,坐在牀沿的動靜,他自己“嘖”了一聲,似乎有些頭疼無奈的低聲罵了句什麼,他裹上外衣站起身來。

南河還以爲他要走了,緩緩睜開眼來。暖閣畢竟不大,辛翳走到窗子那邊,有個裝着冷水的銅盆,是睡前宮人端進來的,說是他早上習慣用冷水洗臉,振奮精神。

他果然走過去,洗了把臉,也沒用布巾擦臉,就那麼抹了抹,而後甩手呆站在銅盆前,也沒說話也沒動,半仰着頭好像發愣。

南河半張臉縮在被沿下,悄悄打着小哈欠瞧他。

他又喪氣似的垂下頭來,甚至可以說是有點惱火的又“嘖”了一聲。

而後他轉過身去,從衣櫃裡隨便抽了兩件單衣出來,扔在架子上,扯開披衣,似乎因爲在暖閣裡睡出一身汗,想換件中衣。

南河覺得自個兒這偷窺雖然也不太好,但她也就是把自己更往被子裡縮了縮,眼睛是一眨沒眨的瞧着辛翳。只是辛翳半側過身來,開始脫了上衣,她還沒來得及去瞧他肌理清晰的上半身,就嚇了一跳。

從這個角度,明顯能看到某個小狗子……一大早昂揚的身下,就那單薄的褲子也不可能藏得住。

她一瞧見,心驚肉跳,就想起了舊事來。只是那時候他又慌又傻還撒嬌,而如今辛翳對這種事早已不慌張了。他剛剛嘆息煩躁,或許就是因爲此事。

豈止不慌張,南河瞥見他開始解褲繩,心底一陣慌張,開始猶豫自己到底是閉不閉眼。

卻瞧見辛翳拿了塊軟巾,沾溼了冷水又擰乾,而後褪下衣褲,赤着大半身子在暖閣中也不算冷,雖然他身上舒展挺拔的線條,像優雅的戰馬,讓南河幾乎有些目不轉睛,可出於某些原因,她幾乎有點不太敢看她。南河躲在被子裡,只瞥了一眼,而後就瞧見,辛翳用沾了冷水的軟巾擦了幾下身子,可以說是有些熟練的用那冷溼的軟巾,包裹着某處昂揚擦拭了幾下,這才肩膀鬆懈下來,仰頭低低喟嘆。

南河驚得縮進了被子裡。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何震驚……

這都是人之常情,最普遍的現象罷了……

她這個親手教過的人,還有什麼臉敢對這種境況震驚。

只是南河依然覺得,有股心亂。那時候面對辛翳,從不覺得他長大了,可如今他能控制住一些事,不再像以前那麼傻了,甚至看那舉止,他也早學會了怎麼去處理這些境況。

她也才真的覺得,好像白日裡的傻樣都是他爲了討她歡心,粘她作樂才半真半假的做出來的。

他好像……真的長大了。

南河沒說話,縮在被子裡,聽到了辛翳更衣窸窸窣窣的聲音,卻沒料想到他更衣之後,竟然朝牀邊走來,似乎猶豫了一會兒,他又掀開被子,帶進來一股微冷的風,鑽進被褥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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