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從亦是苦笑了一聲,他勒住馬身,回身迎視逐漸稀落的箭石,卻是不閃,不避。
彷彿等了片刻,又好似一生已在此流逝殆盡,終於有一支亂箭射中了他的肩胛,隨即,有更多的血花一一在身上綻放。
他緩緩的滑下馬來,死去之時,眼睛尤自向着西方。
那是他部族氈帳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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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嗎?”
疏真着一襲銀貂裘袍,緩緩來到金扈的屍體前。
清晨的曙光照在她柔麗面容上,更顯得瞳若墨染,面似雪瑩。
“這一手棋,我下了這麼久,卻竟是這麼個不上不下的結果。”
這一手,她下得很慢,很隱秘,水到渠成,卻是潤物細無聲。金禪還未來得及享受得到財寶的欣喜,便在下一刻遭到迎頭痛擊,在金扈的揚眉吐氣之後,誰能看到她的手,投出了關鍵一子?
既然金扈意識到先王死因蹊蹺,若不好好利用這點,豈不是辜負他三番兩次要取自己性命?疏真撫着脖項上的香緋扣,感受着它精緻的花紋,脣邊似笑非笑——
在關鍵時刻,讓金扈知道父親有遺物在那批箱籠中,他一定會飛馳而去抓個正着!
若是他撞見了掘到了寶物,急着要離去的金禪,這兩方之間會發生什麼事,簡直是不問可知了!
“金禪,你知道你輸在哪裡嗎?”
她脣邊笑意收緊,瞳中幽色更濃,“當年我行刺你父王,最後一擊時,確實看到那方染了毒血的絹巾,但當時情況危急,我又怎會將它帶在身上?!”
“當時我隨手扔進了你父王掠得的寶量箱中,沒曾想,它埋入地底多年,竟也能出奇制勝!”
“這該說是天時巧合,還是我早有防備……我自己也說不清楚了。”
“天時地利都在我這一邊,只是沒想到,你也佔了人和——你竟有如此忠心的屬下,這一局,我未能全勝,也算是不冤了。“
她眯起眼,卻不見半點功敗垂成的懊惱之色,脣邊勾起一道淡笑,“雖然金扈死在撤退的隊伍裡,但他定然也把該說的話都當衆說透了。”
這顆疑忌的種子,不管是深是淺,終究是在狄人各部之中種下,接下來,要發生多大的效力,就要看天時,與人力了。
“金禪,你想必正早焦頭爛額吧……”
她望着西方天際,喃喃自語後,笑意更深,“我的棋步,可不止於此啊,接下來,你要如何應對呢?”
風颯颯而過,捲起她的裙裾,她的腳步沉穩,卻仍帶着幾分力虧的氣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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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境正戰得如火如荼,王城之中卻仍是一派平穩。
王后午睡起身後,聽前殿女侍學舌了前線來傳言,卻盡是朱聞如何英武果決,抵擋住狄人一波波攻勢,她的面上浮現一絲複雜的笑意,道:“他確實是個能幹的孩子,我早就知道……”
這是在稱讚二王子嗎?
她周圍的親信宮人因驚奇而睜大了眼。
那一段王后之子寄託妃子名下的舊事,她們都心知肚明,都也知道往後對朱聞向來只有厭惡與利用,如今這麼冷不丁一句,難道竟對他還有骨肉之情?
王后笑意盈盈,卻逐漸轉爲苦笑——朱聞對她雖然恭謹備至,卻根本不曾貼心……
她內心深處某一處隱秘之地,狠狠的痛了一下,隨即,她卻笑着轉了話風——
“瑞兒還沒過來,又在熬藥了?”
宮女正要回答,卻聽殿外有溫言輕笑,“母后又惦記孩兒了?”
簾動密合,輕風似許,溫柔笑意使宮女們禁不住臉泛微暈:好一派文雅公子模樣。
王后見他額上微微見汗,心疼着嗔怪道:“你又親自動手了?這些瑣事交給下人去做就好,何必這麼着苦了自己?”
朱瑞取了摺扇輕扇,笑道:“他們畢竟不懂藥理,不如我自己動手好——兩隻砂爐我同時看顧着,父王的藥與母后的養生湯都能照應,也是一舉兩得啊!”
他說到一舉兩得之時,雖然是笑着,瞳色卻不由的深了些。
王后渾然不覺得,更把他疼到心坎裡,笑得眼角都彎了,“我也是個半老太婆了,難得我兒還這麼惦記你——這些小事你教會下人便可,閒暇時候,還該多陪陪你的王妃。”
說起顏氏,她又笑着追問道:“這幾日很少見她進宮,是病又復發了,還是你們小兩口吵架了?”
朱瑞一楞,隨即若無其事失笑道:“母后說哪裡話來——我經常在宮中,府裡雜事幾乎全撂下了,她又是個要強的性子,這幾日忙得身子也有些虛,等將養一陣時日就讓她進來陪伴母后,一解煩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