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帝的眼中,混合着成人的惱怒與孩童的天真,“其實我真不願意你去燮國。”
他咬咬牙,逞強道:“今後,我們也許會是敵人。”
他這一句短而清晰,幽黑眸光看入疏真眼中,兩人都是身上一震。
嘉帝覺得心頭一痛,彷彿在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心心念唸的長姐,眼前這風華無雙的女子,要嫁給自己最大的世仇了。
無關燮國爲人如何,只要燮國強大一天,朝廷便與它隱約敵對。
“是啊,我們也許是敵人……”
疏真咀嚼着這一句,面上黯雲一閃而過,卻很快恢復了笑容,那笑容映入嘉帝眼中,卻是無比刺眼。
他再也忍耐不住,從御座上一躍而下,竟然不管不顧的,攔腰抱住了疏真,如同童年時候,多少次這般撒嬌親暱——
“姐姐,你這般笑容……是這麼的在意他?!”
尚未變聲的童音清脆,卻含着痛楚、嫉妒與埋怨。
疏真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來,意外的清晰迴響在整個殿中,“陛下,我笑是因爲我心中歡喜。”
果然是因爲那個男人!
嘉帝氣紅了眼,消瘦的雙頰因怒氣而鼓起,略微有些圓嘟嘟的,疏真垂眸看着,忍住自己想下手輕捏的想法,含笑道:“我歡喜,是因爲陛下雖然對我有故人之情,卻絲毫不曾忘記朝局——這纔是明君所該爲。”
“燮國,永遠是朝廷的心腹大患,這一點,誰也不能改變,即使是你我,亦然。”
一點一滴的靜謐,在殿中延伸,龍涎香的凝味,在這一刻似乎停住了。
“我知道的,姐姐。”
嘉帝的聲音,由迷濛轉爲堅定,“從今以後,朕不會因爲姐姐你而留手。”
疏真點頭,笑容卻更加暢快了,“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
嘉帝有這個認知,實在是讓她欣慰——公是公,私是私,燮王是朝廷最要防範的諸侯,這一點,身爲天子必須有清醒的意識。
嘉帝從身上取下一枚玉佩,遞於疏真,“這個……“
他忸怩着,終於還是說出了口,“這個不是送給你的,而是給你女兒的。”
他緊緊盯着疏真,眼中的複雜情感,好似不屬於十歲少年,“既然娶不到姐姐,那我便要迎娶你的女兒爲後。”
疏真險些被氣流嗆到,懵懂間,竟已傻傻的接過了玉佩。
嘉帝的笑容,傷感而狡黠,讓疏真心中一震,不禁有點心虛——
雖然不知會生男生女,但是這樣就把女兒賣了,要如何向朱聞交代?
把這點煩惱按下,她誠心誠意的跪下,行三拜大禮。
御座高高在上,珠簾後方卻空無一人。
疏真在進殿前,聽到宮人細語,道是奉萬歲旨意,撤去珠簾後的玉座。
臨別前,她從胸前取下香緋木扣墜,打開之後,取出了那枚流光異彩的玉印。
“此物,還是該歸還朝廷。”
嘉帝接過玉印,面上露出一絲冷意微笑,他緩緩放手,玉印跌落地上,頓時化爲碎片。
“已經不需要了……”
“朕昨日下詔,從此停用長公主寶印,金箋。”
這即是說,從此之後,昭寧再不能以長公主身份問政了。
這……會不會惹人非議?
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嘉帝眨着眼,淡淡道:“清遠郡王也附議。”
這樣就再好不過了。
清遠郡王對皇室恩同再造,由他出面附議,波瀾也會小些。
疏真凝視着眼前的俊秀少年,幾多感傷,幾多留戀,最終,還是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