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二十四

一小時後, 我和安可置身在美美百貨奢華的氣氛中。

安可手持信用卡,在各家頂級品牌之間左殺右砍所向披糜。我呆呆地看着,這個物質女人似乎功力又漲, 真的不是一般男人養得起的了。

午飯時分, 她拆開一瓶新買的迪奧香水, 在壽司店的空氣裡隨意揮灑着, 香得我連連噴嚏。

“營造一個完美香薰的就餐環境, ”她百媚一笑,‘但總覺得這麼撒着,怎麼也沒有電影裡那麼浪漫啊!”

“你撒習慣了, 自然不浪漫啦!”我白她一眼,“不如送給我啊, 我能珍惜地撒上一年, 絕對浪漫地不得了!”

“你當它蚊不叮嗎?不過也好啊, ”她蓋上蓋子,“拿去吧!”

“我開玩笑啦!”

她大方地一揮手, “還和我計較什麼!再說了,我的梳妝櫃也塞不下了!而且我家的蚊子也早就對迪奧香水產生抗體了,對付它們現在要用香奈兒了!”

我汗顏,也不再猶豫,大大方方地塞進包裡。

然後開始上菜了。安可用筷子輕輕撥弄着生魚片, 眼睛輕描淡寫地看着身邊穿着和服, 脣上點着櫻花的招待女子。她說, “你啊一直都喜歡吃壽司, 雖然日本的氛圍是很美, 不過改天換個口味吧,我發現西班牙菜很不錯呢!”

“我習慣了啊!並不是喜歡日本的氛圍, 而是日本菜的味道,就象我生命的味道一樣。”

“少給我裝哲學!”安可揚了揚筷子,嘻嘻而笑,“你以前還喜歡說,壽司的味道是你愛情的味道,弄得自己很尼采,呵呵……”

安可笑得歡,我卻冷凝了嘴角。

“安可……”

“啊?”她停住往嘴裡送菜的舉動,看着我。

“我啊,昨天,在地鐵遇見了阿峰。”

只一句,凍結了氣氛。

“他?你遇見他了?”安可驚詫道,“城市那麼大,怎麼又偏偏……”

“是啊。”我勉強笑笑,“只能說我們真有孽緣啊!”

“你們……說什麼了?”安可看着我,似在從我的表情上尋找蛛絲馬跡。

“什麼都沒有說,他看見我,還有小偷,他轉身就走了!”我黯然,失落的樣子。

“本來就沒什麼好說的!”安可嘆氣,伸過手來握住我,“聽我的,別爲了他動搖。我早說過的,好看的男人不可信!”

我點點頭,安可的手掌溼溼的,很溫暖。

“恩?”我忽然想到了,擡頭又問她,“那小偷不也是好看的男人嗎?”

“哦,”她遲疑一下,然後沒心沒肺地裂嘴大笑,“但是好看到一定的境界,就算不可信也不能輕易放手嗎!哈哈,這纔是女人,食色性也!”

“滾!”我撒開她的手,“不要污染純潔的我!”

那晚回到家,晚飯是吃不完打包的壽司。遙想當年吃我的請客還洋洋得意地通通打包的安可,今天居然闊綽地多點了好幾個菜色讓我打包。物是人非,已難追回的歲月。

我獨自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瀏覽着無聊而吵鬧的綜藝節目。直到肚子漸漸地提出抗議,這才拆開壽司的外賣盒子黯然地發呆。晶瑩的米飯上滾滿了圓潤飽滿的魚卵,三文魚上大理石般優雅的花紋,我凝視着藝術品般的食物,回過神時已淚流滿面。

我真的喜歡吃壽司。那是從大學開始的習慣,從一個酸甜微辣的吻開始。

記憶裡,愛情是壽司的味道。

某一天,我和阿峰冒着細雨在校門外,俗稱‘黑暗料理界’的小攤子上買壽司做夜宵。

那是我和他交往的第3個月。他很忙,但還是常常來看我。雖然總是忍受着安可帶刺的目光,他還是一次次地出現在女生樓的樓下,等待我出現,讚一句,“今天好漂亮!”

細蜜的雨大了些,我們提着壽司盒子,沒有帶傘,狼狽的浪漫。

天色混沉,夜裡九點的景象。他拉着我跑進一間自習教室,他說下着雨,不如在教室裡吃了算了!

我們找了幾間教室,自覺地避開有人的房間。直到走到最後一間,只有一個架着眼鏡的男生,低頭看着一本馬列的厚書。

他擡頭看了我們一眼,眼鏡反射出書呆子特有的,智慧而呆滯的光。

我忍不住笑了笑,拉起阿峰的手準備上二樓找找。而阿峰卻不動聲色,他拉着我硬是坐了下來。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在我嘴脣上輕輕一吻。

昏厥的感覺,甜蜜的觸碰感。我連忙閉起眼睛,不可思議,身子喜悅地顫抖着,如開在夜裡的花朵。

書呆子愣住了。似乎不太能理解這種馬克思沒有教導他的東西。熱情而纏綿的戲碼在他的眼前上映着。他終於忍不住尷尬,拿起書,走了出去。

“呵呵,還幫我們帶上了門。也不完全是個書呆子啊!”阿峰離開我的脣,輕笑。

“你,混蛋!”我又驚又羞,揮拳打他。

他嬉笑着躲開,“這樣不是很好,你看,就我和你了!”

我和你,曖昧的詞語,我紅了臉。

原來美妙的三個字,不止是我愛你。

“我們開吃吧!”他打開盒子。

……吃着吃着,嘴裡滿是芥末的微辣,和壽司酸甜的味道。

他忽然說,“要不要再來一次?”

我懵懂地,只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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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都是過往的回憶了,再次取出來,都蒙上了灰塵,卻迷離得更加美麗了。

而我今天的晚飯也是壽司,但絲毫沒有甜蜜的感覺。

“還說是高級料理店呢!芥末放那麼多!”我埋怨着。一次次抹去劃落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