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四十三

不知不覺, 已是一年的時光飛逝。

這一天下班,被同事拉住了腳步,“林然, 明天和隔壁商務樓的工程師帥哥們聯誼啊!也一起去吧!”

我哭笑不得, 婉言謝絕, “謝了, 不過我想我還沒飢渴到需要找二奶的地步。”

她於是誇張地一拍腦袋, “啊呀,又忘了你已經名花有主了。還是個幽靈男朋友,這一年多來連個面都沒露過。也不見你去約會, 搞得你象守活寡一樣。”

我伸手捶她,也只能無奈地笑笑。

王八蛋, 你可知道因爲你的銷聲匿跡, 可憐的我常常被人這麼笑話?

這一年多的時光, 老實說真的很寂寞。我把一顆空虛的芳心寄情於工作。撇開依舊脆弱的感情,起碼在業務能力上, 已經不似那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了。漸漸成長爲能獨當一面的女強人,這雖然並不是我的初衷,但當成疊的報表清單堆到我的桌前,就不由自主地喊起‘加油’的口號了。尤其是遇到什麼節目,聖誕節, 元旦節, 還有……情人節之類的, 我也總是耐不住公司小女孩兒們的苦苦哀求, 用自己的加班換取她們和男朋友幸福的燭光晚餐。

“罷了罷了, 滋當我這已經名花有主的前輩爲你們的幸福謀福利吧!”我每每總是大度而落寞地說着。那些女孩子們就感激地一鞠躬,提着搖曳的裙襬歡天喜地地離開了。

至於安可, 在這一年裡越發地甜蜜。當信用卡劃過機器的唰唰聲都不再讓她興奮,她開始把生活的重心轉移到新娘課程上。最近跟着個五星級的大廚學藝,成天把圍裙穿得油膩膩的,還拿着些詭異的炸丸子逼着她的達令吃下去。可憐的林肯車在上吐下瀉之餘開始認真地重新考慮他們的婚期。

當然這只是玩笑。事實上他們的親密,甚至常常引起我的妒忌。孤單的女人,看什麼都是淒涼。

那一天,我照常去上班,雷打不動地選擇坐地鐵。我一直都記得他的離別留言,所以堅持一個人坐地鐵,始終待在最冷僻的角落裡。不給他任何再誤會的機會,因爲我再也輸不起了。有一次一個男同事順路和我一起坐地鐵,我推脫不得,只好使了十成功力的以眼殺人,生生把他嚇在始終離我兩米的範圍之外。害得他從此見了我就主動閃人,還到處說‘林然啊有一雙狼一樣的眼睛’。我竊笑,想想自己有時候真是個傻瓜。

車廂的那頭忽然一陣嘈雜,我扭頭望過去,十多個人圍在一起,貌似有熱鬧的樣子。我正奇怪,探頭張望着,只見從人羣裡走出個魁梧的男子,雙手擒着另一個較矮小的男人。乍看之下很象老鷹捉小雞。那小雞的頭垂得極低,我定睛一看才發現他被擒住的一雙手腕上還戴着手銬。周圍人竊竊私語着,“是個小偷啊!偷女孩子的錢包被便衣當場抓住了……”我聽了,不由朝那對兵賊多看了幾眼。那魁梧的男人也順勢看見了我,臉色陡然一變。我多少也有些尷尬,認出了他,就是當初“摸屁股事件”時的那個便衣。列車進站,慢慢緩下來。他押着犯人,眼看着就要出地鐵的門。那一瞬間我看清了小偷的側臉,倒是很普通中年男人的樣子,遠沒有我那位來得瀟灑。可那被押出列車時一剎那的剪影,在我記憶裡,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被這感覺迷惑了。人已走了遠遠,車又開了久久,依然愣愣地盯着車門的方向,神情呆滯。

渾渾噩噩之際,背後忽然被人一猛拍肩,我多少嚇了一跳。回過身,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笑容盈盈地站在我身後。

“那個人叫老王,是個慣偷。今天已是不知道第幾次落網了。”她側頭定定地看着我,輕輕地說。而老王這個稱呼竄進我的腦海,一下子就勾起了回憶的畫面。那張報紙,無良三隻手的末日,他被警察銬走的樣子成了頭版的照片。

“每次他落網,總要關上幾個月。他的妻女無人照顧,只得靠朋友接濟。”少女繼續說,“有一天,他的朋友愛上了一個女孩,甚至願意爲了這個女孩改邪歸正。可能就是因爲他看見了老王妻女的落魄處境。不希望自己愛的人,將來有一天也會爲他,爲了生活而哭泣。”她說着,忽然伸手握住我,“所以你要諒解他。我想,他就快要回來了。”

我聽着,恍惚地猶如沉浸在夢裡。直到她溫潤的手掌抵在我的手心,那份熱,幾乎令我委屈得想哭。也一下子讓我清醒了。

不可思議,我看着少女星火燎原的眸子,驚詫地問她,“你是誰?”

她於是甜蜜地笑了,“我只是希望你幸福!”

車廂的那頭有人在喊,“十八?春少十八彎你上哪裡去了啊?”

少女回頭望了望,於是鬆開我,“朋友在找我了。”話音剛落,人便如魔法般消失了。只留下掌心,那一點點餘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