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四十五

三個月後, 我負責的一單生意有了顯著的進展。

當看到來和我談合同的對方公司代表竟然是林肯車,我不覺一呆。但隨即莞然一笑,“看在安可的份上, 可否容我再討價還價一番?”

他搖頭, 得意洋洋地笑, “那可不行。我賺的每一分錢, 都是爲了讓安可過得更幸福。”

在合同上簽字的時候, 他又開口和我閒聊,“我看見公司日程表上,對方代表的名字竟然是林然, 一好奇就親自來看看。想不到真的是你。不到兩年就成了女強人,比我家那位好吃懶做的厲害多了。”

“我若象她一樣有人疼有人養, 也不必那麼拼命。”我接過合同, 邊審覈着項目條款邊實話實說。

“只怕您成了女強人, 那位小偷先生回來,都不一定配得起你了。”他倒開起玩笑。

我卻黯然, “……其實我真的不在乎他偷。即使以後要幫他去牢裡送飯,我也是甘願的。”

“那是你太天真了。”他無奈地一笑,“幸虧他不象你那麼糊塗。”

我若有所思,繼續低頭查看文件,卻忽然哈哈大笑, “真是勞煩李家成先生顧慮了, ”我指着合同上的簽名很是開懷, “果然是個大富大貴的名字啊!”

他一呆, 也不好意思起來, 搔搔頭髮,“有那麼好笑嗎?”

那單生意的成功爲公司創造了可觀的盈利。除了升職加薪辦慶功外, 上司還額外配給我一位助理。當那個清清爽爽的大學應屆畢業生甜甜地朝我喊一句,“我叫黎景颯,還請然姐多多指教。”我報以微笑,背地裡卻拿着小鏡子鬼鬼祟祟地向着嘴角眼角探照。幸好,還是年輕的。放下鏡子,我不由地感嘆。在我從然姐變成然嫂甚至然婆前,上天憐我,快讓他回來吧!

不知何時,上天才能聽見了我的祈禱啊。

那天下午,我簡單收拾下,把瑣碎的業務交給景颯處理。

景颯於是問我,“然姐上哪裡去?”

我回她,“去接個朋友。”

其實那天,是老王刑滿釋放的日子。

我去得較早,看見他從監獄裡蹣跚地出來,便遞給他一包豆漿。

“喝了它,從此清白地做人。”

他感激地笑笑,卻只是接過,捏在手裡。

他的神情寡然,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一個月前,他的妻子向他提出離婚。現在已經帶着女兒不知身在何處,只留給他一身的債務和‘別再來找我們’的口信。

也許,李家成說的是對的。是我太天真。做賊妻的日子,遠比我想像的要艱辛和不堪。

“謝謝你來接我。弟媳婦。”老王對我說。

我對這個稱呼總有些羞澀,紅了臉。想了想,問他,“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他卻忽然沉默了,良久,擡頭看我,眼神竟有些躲閃。他說,“其實,昨天阿德來看過我。”

我的心猛然一顫。

“他,他回來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慄,又充滿期待。

“回來了。看來境遇不錯。可是,……”他有些遲疑,迫於我焦急的眼神,又猶豫地說下去,“他本來,今天要來幫我接風。可聽說你要來,…………”

“哦,我明白了。還是不肯見我吧!”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象碎成一地的玻璃,尖銳而鋒利。

老王看我,眼中滿是不忍,“我也不明白爲什麼。他這次回來,生意上賺了不少。他甚至開始在上海搞投資,叫我出獄後去幫他的忙…………”

“沒關係。”我鬱郁地打斷他,“我能等。”

我,能等。

話別老王,我獨自坐地鐵回公司。

我想着,還是應該把這月的報表早點做完。還有下個月的那單預約,再下個月的計劃表,下半年的日程安排,下個季度的安排,下個世紀的安排…………

滿滿都是工作,充實了,沒有他,我一樣可以很快樂。

今天的地鐵很擁擠,人羣擁擠象塊左右搖晃的布丁,又宛如是我的心,被撕來扯去,混混沌沌沒有了知覺。還會流血嗎?我按着胸口疑惑地問自己。指尖隔着衣物觸到皮膚,恍惚中一手的血腥。

車廂中,是一張無數視線交織的網。我被團團裹在其中,動彈不得。會不會有他?我不願擡頭,只敢卑微地竊想。

罷了,罷了……其實,等待已經成了習慣。

到站了,我回過神來。車門打開,我跟着人羣涌出去。排着隊伍等待刷卡,伸手往皮包裡取交通卡。

卡呢?

啊,塞錢包了。

錢包呢?

啊,在口袋裡。

口袋呢?

啊,還在!

廢話,口袋當然在!問題是口袋裡的東西呢?不見了!!!!

那口袋裡的又是什麼呢?

天啊!!!!!我已呆若木雞!

簡單而言,時隔近兩年多後,我林然,再一次遭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