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延秀?”他忐忑不安,汗滴順着他的鬢角流下。

“你欺騙了我!”她的眼神猶如萬年寒冰般凜冽。

聞言,他的呼吸像是被奪了,一時喘不過氣。“我…不懂你的意思,我欺騙了你什麼?”隱約知道對方指的是什麼,但他不敢承認。

她幽深的看他,沉聲說:“我可以理解你的不安、你的嫉妒,也愧疚於那是因我而起的憤怒,但是,我無法接受一個滿口謊言的人,挽聲,你失去了我對你的敬重。”

傅挽聲慘白了臉。“延秀--”

“我都知道了,救我爹的人不是你,陷害傅家的人,也不是他。”她將話說得更清楚明白,讓他無法再隱瞞。

閉上眼,他握緊拳,指甲幾乎刺入掌心,痛得渾身一陣哆嗦。

終於,她還是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對,我說了謊…那孫大人是我在路上遇見的,只是順道領他到刑場罷了,並不是我專程找來的……”他慚愧的說出實情。

那日他在柴房裡聽見了她在外頭整夜的哭求聲,他心痛如絞,最後說動看守他的家丁放他出去,在趕赴刑場的時候,他巧遇奉皇太孫命令前來的孫大人,此人來得遲了,是他及時領着人抄近路趕到刑場。

他就只是幫了這樣的忙,但紅紅卻認定皇太孫是他透過關係去拜託來的,他一開始沒想到說謊,但是到後頭,他一心只想在古牧耘面前揚威,因此,他厚着臉皮認了這件事。

“紅衛之事,你一開始不也認爲是他做的?我只是…順着你的話罷了。”他羞愧的低下頭,不敢直視她。

柳延秀咬脣,對古牧耘負疚不已。她會認爲是古牧耘所爲,除了受傅大人以及那紅衛的話誤導之外,最大的錯誤是,她根本不該懷疑古牧耘會做出這些事來報復她的拒絕,她錯了,大錯特錯,但對他的傷害已經造成,讓她慚愧得幾乎不知該怎麼面對他。

“挽聲,你曾是那麼一個磊落的人,我喜歡那樣的你,你不該因爲一個古牧耘就毀了自己的品格!”她沉痛的說。

傅挽聲面紅耳赤。他向來仰不愧於天、俯不作於人,如今,自己竟成了滿口謊言的無恥之徒!

“你該想想找不顧彼此家人的反對,還是堅持與你在一起的這份心,你讓我失望了,爲什麼,爲什麼你就不能相信我說過不會背棄的話?”她傷心的問。

“你……能確定,你的人不背棄我,但你的心呢?面對那樣一個深情的男子,你有把握不動心嗎?你有把握嗎?”說到後頭,他激動起來,握着她的雙肩,用力的搖晃。

這些話像一根刺,刺進柳延秀的心房,瞬間傳來鑽心的痛。

對l啊,她有把握不動心嗎?她有嗎?

良久,她殘酷的道:“我……沒把握。”

搖晃她的手頓住了。“你果然…”

“是的,我沒把握不對他動心,但我有把握守着對你的承諾!”她再說。

“那意思是什麼?你心給了他,然後人跟了我?你要這樣對待我嗎?你是這意思嗎?”他一邊感到憤怒,一邊驚懼的質問:“延秀,你愛上他了嗎?愛上他了嗎?”

“我--我--”

“你厚顏無恥!”憤怒到極點,他驀地打了她一巴掌。

柳延秀極度錯愕,而他更無法置信自己居然對她動手。

自己怎能夠、怎能夠這麼對她?

這巴掌讓他清醒了一點,他慌忙急道:“延秀,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

撫餚像火燒似的熱燙臉頰,柳延秀卻發現自己的心裡竟然連一點怒氣也沒有,她只是靜靜的注視他,忽然間她的內心平靜了。

望着毫無波瀾的她,傅挽聲更加的恐俱不安。“我是個沒自信、嫉妒不會傷人傷己的廢物,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了,對吧,瞧不起我了吧?”兩行淚自他。清欣的面煩流下。

“挽聲,我沒瞧不起你,也不怪你,就算是我也沒把握在遇到與你相同的情形時,被逼急了不會做出同樣的舉動來,這巴掌是我該得的,你不用介意,只是,我發覺…你離我越來越遠了,我們的手,似乎牽不上了。”

他渾身發抖,慌亂的牽過她的手,將之擱置在自己狂跳的胸口上。“可以的,只要你肯原涼我,咱們的手還是可以牽在一起!”

沉肅的凝視他一會,她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挽聲,我們的事以後再說,現在我只想知道,爲什麼你爹要那樣對待我爹?還有,爲什麼你們被紅衛抓,你爹卻要說是我們柳家害的?”太多的疑惑充斥她心中,既然己跟挽聲說開,她便不能再糊塗的過日子,她必須知道真相,而她認爲他一定知道內情。

他身子一震,驚恐的說:“不要問我…”

“你果真都知道,爲什麼不對我說?你瞞了我什麼?”見了他的反應,她瞭然的問。

“我沒有--”他氣若游絲,心虛不己。

“挽聲,究竟是什麼秘密會牽扯兩家,會讓我們的爹如此憎恨對方?”她逼問,要知道真相。

他搖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說,因爲說出來,他就真的會失去她!

不!他不想失去她,所以不能說,不能!

“小姐,傅少爺,不好了、不好了!”突然紅紅驚慌的大喊聲由遠而近傳來。

聞聲,柳延秀轉過身。“紅紅?”

“不好了,傅大人找上老爺--不知怎地,傅大人快死了!”紅紅朝她奔來,滿臉是驚恐過度的淚痕。

這是什麼樣的場面?傅挽聲與柳延秀幾乎崩潰。

傅傳新躺在血泊之中,腹上插了只匕首,雙眼瞪大,像是死前的掙扎,而柳如遇則狀似瘋狂的在一旁時而哭泣,時而大笑。

“爹!”傅挽聲震驚愕然的奔至僅剩一口氣的父親身邊。

傅傳新見兒子到來,顫抖的緊握住他的手。“挽聲…你來了……”

“爹,你來這做什麼?爲什麼要來?爲什麼?”傅挽聲痛苦的問。

傅傳新的眼角滑下了懊悔的淚水。“我……得來與這老頭攤牌,要他放過咱們,至少……放過你。”

聞言,傅挽聲蒼白了臉。

“這是爹自己犯的錯,卻累及家人…這次雖能從紅衛手中活着離開,但爹覺悟了,冤冤相報何時了……爹來認錯了……”那雙還不肯閉上的眼楮轉向柳如遇。

“你說唯有我以死謝罪才能消去你心中的仇恨,我做到了……你可要依諾放過……我一家老小…”

柳如遇聞言大笑起來,那笑聲聽來卻是蒼涼無比,止笑後他痛快的說:“放心吧,我會遵守諾言。”

“爹,究竟是什麼事,讓你們非得走到這個地步不可?告訴我,請你告訴我!”柳延秀再也看不下去,再也無法忍受自己的一無所知,她激動的問。

柳如遇慘澹的笑着。“既然事己至此,讓爹告訴你吧……”

“不,請不要說!”傅挽聲痛楚的阻止。

“傻小子,我雖沒有親手拿刀殺了你爹,但他也是教我給逼死的:這樣,你還與延秀繼續下去嗎?”柳如遇問。

傅挽聲的人像讓釘子定住,張嘴,卻無法再多說一個字。

柳如遇朝他冷笑後,視線轉向女兒。“秀兒,有些事該讓你知道了。爹年少的時候,非常喜愛一名女子,就是你娘,百般追求才終於贏得芳心,她在十五歲時嫁給了爹,兩年後,爹帶着她到外地訪友,夜裡,爹在友人的住處聊得愉快,就讓她自行回去住宿的旅店,天亮後我回到旅店,卻遍尋不着她的蹤跡。

“直至三天後,你娘自己回來了,但,出現在爹面前的她……衣衫破爛、滿身傷痕、下身是血……”柳如遇的臉孔因懊恨而扭曲。至今他仍無法忘記妻子當時的慘狀。

“啊!”聽到這,她用力的捂住嘴,心驚得無法形容,自她出生,她爹從來沒有提過有關她孃的任何事,想不到、想不到原來娘竟然出了這樣事!

柳如遇眼中激射出濃濃的恨意,他死死的瞪着奄奄一息的傅傳新後繼續說:“一年後,你娘不堪受辱,最終自盡身亡,而這一切都是因爲這人,是他,是他乾的!”他指着傅傳新激動憤怒的說。

傅挽聲跌坐地上。終於瞞不住了,他永遠不想讓延秀得知的秘密,最終還是說開了。

這樣……他該如何面對她?不,該說延秀要怎樣才能在面對他時不會想起他爹的惡行?纔不會連他也厭惡了?

“是…是傅大人做的?”柳延秀杏眼圓睜,不敢置信。“他是爲官正直的好官,真會是殘害孃的人嗎?”

“沒錯,就是這道貌岸然的人所爲,我追查這惡徒十多年了,直到五年前,才確定喪心病狂的人就是傅傳新!”柳如遇恨聲道。

傅傳新慚愧的別過了臉。“對……不起,那日我入仕不順,受到同僚譏笑,心情惡劣下喝了不少烈酒……原想到青樓發泄,卻先在路上撞見了她……我……我也許真的是失心瘋了,纔會強拉她到廢的破毛屋內,我對她……

“等我清醒後才得知自己鑄成大錯,我請求她原諒,但她不肯……還說要報官,不,我不能自毀前程,所以我才關着她,繼續凌虐她,我只是想讓她害怕……三天後,她趁我睡着逃走了…”他流下悔恨的淚水。

“你、你!”聽到這,柳延秀己全身發涼。,再無法鎮靜。

“我其實找過她,想彌補過錯的…但是,沒找到人……”他於心有愧,曾想過懺悔。

“你當然找不到人!因爲在那之後,我妻子再也沒有踏出過房門一步,也沒有說過一句話,終日哭泣,直至某一日再也受不了,自我了卻一生。”柳如遇憂憤怒道。

想起親孃的遭遇,柳延秀怒不可抑,大滴大滴的淚水掉落至胸口。她的娘,她的親孃原來是這樣冤枉的死去!

一旁的傅挽聲見她如此,心更涼,愧對得不敢再擡頭。

“五年前爹決定帶着我搬到泉州來,爲的就是替娘報仇是嗎?”她終於明瞭她爹的用心了。

“對,我精心佈局五年,就是要這人付出代價,甚至安排好等了結這人後,就帶着你去京城重新過日子,但就在要動手收拾這惡人前,他竟有所察覺,精明的先一步得知我的意圖,甚至不惜犧牲他的小妾也要先害死我!

“幸虧老天有眼,沒能讓他順利砍下我的頭,我不死,就輪到他得死了!先前我就設計好了,讓他得罪京中大宮,再讓那大官策動紅衛出手拿人,那紅衛也真動手了,還以爲這次他死定了,甚至能累及他一家跟着陪葬,若成功就是大快人心的事!

“哪知,不知爲什麼皇太孫竟又插手了,他保了這一家,保了罪大惡極的傅傳新,我不甘心,若還有機會,我還要這人死無葬身之地!”他咬牙切齒的說。

柳延秀愕然,心知古牧耘會出手保傅家是因爲她,而當初傅傳新要殺爹,也是古牧耘出面保下的,他們兩家的恩怨,古牧耘爲了她都膛上了。

然而傅挽聲聽到柳如遇的話,極其驚愕,是古牧耘由紅衛手中救下他們的,怎會是皇太孫?

難道,古牧耘就是皇太孫?

那人竟就是皇帝的愛孫……

他何其難看,想起自己曾在那人面前撒謊是他就下柳夫子的……想起曾當着那人的面說了那樣的話,他汗顏得無法言喻,心更是沉到谷底,如果古牧耘就是皇太孫,他如何與這人爭延秀,如何能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