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過府的是哪位貴客?”
“稟王妃,是忠親王。”
二皇子?諶墨淡哂。定是天遣會給了消息來,二皇子坐不住了?取一個碧月橙的性命或許輕易,但孝親王的態度不看不行,更要緊的,必須確定廣怡王妃的小嘴,可曾向孝親王透露什麼。
按常理推斷,以風傳在外的兩人親密程度,必然是透露了。但又不難推想到,這等天大把柄握在手裡,孝親王怎不見任何動作?
且前孝親王妃因此枉死,碧月橙若怕因此惹孝親王不悅,或者三緘其口的。所以,上門試探?
但不管怎樣打算,忠親王此來,不怕此地無銀三百兩麼?就算孝親王府之前當真不知不曉,不起疑也難罷?
“王妃,這些帳冊是王爺尚未及審,請您過目。”
“噫?”黛眉斜挑,美目眄來,“這些,可也是春姑娘幫你打理的?”
顧全見女主人調謔眼色,知王爺必把昨日自己的糗事訴與了王妃,一張胖臉當即赧窘得一塌糊塗。“王妃……”
“說說看,本王妃病的那段日子,給了你們怎樣的錯覺?爲何她會以爲自己有機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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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真沒有向你說些什麼?”
“她應該向我說些什麼?”
忠親王微頓,“三弟,不瞞你說,前些時日,老四在牡丹園喝醉了酒,曾對廣怡王妃有些不規矩。”
嗯?傅洌眉梢淺動。
傅潛拿一對厲眼緊睇住孝親面上每一纖毫神色,“當然,被爲兄給及時罵止了。他那小子醒了酒後悔起來,雖向廣怡王妃陪了禮,心裡仍不踏實,特託爲兄向三弟你這邊遞個陪罪的話。”
“四弟未免輕狂了。”傅洌搖頭,“老五雖也不像話,總不會這等孟浪,二哥要加強管束了。”
這……,傅潛目瞬也不瞬,欲看透這層溫雅表相下的真實。那話,自然是忠親王事前備好的對辭。現下京都有盛傳,孝親王寵愛新娶王妃,冷落昔日情人。他此來,正是要雙管齊試。一試他是否知情,二試他真正在意之人到底爲誰,即——弱點。
第一試,不管孝親王知不知情,顯然暫不欲掀張,當前如此,夠了。
第二試,其對碧月橙不似全不在意,又不似外傳熱衷,想來,需更進一步纔對。
“三弟,你這身子如此之弱,不是苦了一干美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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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您莫怪罪,您病了的那日子,雖是病中,可對咱家王家也太不上心了些。”書房裡,顧全梗着脖子,決定爲主鳴不平了。“您那樣子,讓咱們做下人的看着,都替王爺不值呢。”
諶墨捧頰,以眼神鼓勵這胖臉上的胖嘴再接再勵。
“您也不想想,您進門也不久,這府裡的侍衛僕役們爲何對您如此恭敬?還不是大傢伙看出來主子對您有多寵,恨不能把您含進嘴內護着……”
哦唷~~冷顫襲來,諶墨抱抱肩:這顧全,人長得多肉倒也罷了,也能把話說得恁樣肉麻?
“王爺對您是一百一千個好,以前姨小姐在府裡時……”收得太急,差一點就咬着自個舌頭。
“嗯?”諶墨一眉兒高高掀起,“怎不說了?”
顧全破釜沉舟,豁了出去!“姨小姐在府裡時,王爺對她也好,但總像中間是隔着什麼。姨小姐是自己提出什麼,王爺會依從什麼;您是不說什麼,王爺就恨不得把這世間的寶貝都拿了給您。您一出現,王爺的眼鎮日都是亮的,您說話時,王爺會目不轉晴地瞅着,您笑時,王爺也會跟着笑,那笑,小的入府恁多年見的,也沒您在時的多。奴才知道,您怪王爺以前對前王妃不好,但王爺就是那樣一個人啊,王爺能給的,前王妃不要;前王妃要的,王爺給不了。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是對的,如果不是這個人,以前的和以後的,都只是湊合和將就,前王妃雖好,但她不是王爺的那個人,所以王爺不給;您雖……,但您是。”
您雖……?諶墨水眸淺眯,笑容好不隨和。
顧全心驚膽顫地咽一口口水,陪笑道:“您病了時,王爺幾次傳出傷危,御醫忙成一團,您只呆在房內,連看都不看,大傢伙嘴上不敢說,心裡早就替王爺……替王爺不值了!”
呼~~。抒發完畢,舒服……但王妃的眼神?
“所以,因本王妃對王爺不好,春姑娘就想對王爺好?”
“……您那時不止不理王爺,這府內的大小事,您都不理,春葉有些能耐,就都給擔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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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廳內,忠親王高笑迴響。
“三弟,別怪做哥哥的爲長不尊,你說你這身子,身邊偏盡是世間難求的美人,說來,讓兄弟們都看着眼饞呢。”
傅洌下垂的細眸內,利芒一閃。
“廣怡王嬸自不必說,您那位新王妃,千嬌百媚呀,那一笑……啊——!”正說得高興的忠親王,手裡青花茶杯忽傾斜去,才沾過一嘴的整杯茶水涓滴不剩,盡進了袖筒,雖不是滾燙,可也將皮肉給灼得烈烈生疼,忠親王身嬌肉貴,更不堪忍受,“啊啊啊——!來人,快來,給本王拿燙傷藥來!”
在外的忠親王隨行侍衛拔刀便欲闖來,卻遭一刃阻隔。
古剛和煦笑道:“兄弟,這是孝親王府,還請不要衝動行事。何況忠親王喊得是藥,又非刺客,咱孝親王府的人向來機靈,還怕沒人侍候?這不,已有人拔腳去取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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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內,主僕對話猶未停。
“你說春葉有些能耐,都給擔承了,您這位管家又做了什麼?”
“唉,夫人,奴才不敢說忙得分身乏術,但兩位主子都病着,奴才要處理各地分莊的事,要處理府內的事,還要應付隨時上門來的探病客,幸好有廣仁王爺坐陣,不然……”
諶墨一笑:“你敢說,你沒有色不迷人人自迷?半點也沒有?”
“王妃,您……”顧全苦笑,“奴才就算有幾分愛美之心,也不至於色令智昏罷?何況……”這府內也沒缺過絕色,“奴才再不濟,也不能拿王爺的事糊弄。奴才看得出,春葉丫頭的心氣兒不是一般的高,怕是一個親王府的侍妾之位都滿足不了,奴才怎能動那番心思?”
實則,這位春葉美人,並非等閒,進這府裡,定也是打算着慢工細活,伺機而動,不想她一場“傷病”,使其以爲有機可趁,有捷徑可尋,將精心的部署打亂……這可是“歪打正着”?
“你把春葉叫來罷。昨日,王爺未就帳目上的不實之處細問,本王妃總不能不理不睬,省得給你這位腦滿腸肥的大管家鑽了空子不是?”
顧大管家眼角又始扭曲之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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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物廢物!”忠親王大怒,“你這上藥的手就不能輕了些,弄痛本王,本王要你腦袋……”
“你們都下去罷。”傅洌擡指。
幾個早嚇得畏縮的丫鬟如遇大赧,當即疾疾退下。
傅潛生愕:“她們下去,誰幫本王敷藥?”
“府內奴才手腳粗疏,在此,也只惹二哥生氣。”
忠親王怒火衝腦:“總有人幫本王上藥罷!”
“不如,小弟幫三哥?”傅洌擡指。
“你……”
“小弟先前在江南時,受傷是家常便飯,舊疾成醫,或比奴才們更順手。”傅洌折了袖子,取了藥瓶。
“……你來便你來。”傅潛將傷腕擱在中間木幾。
傅洌當真提藥即上。
“噝~~你……”對他,傅潛無法破口大罵,但實話說,他比方纔奴才們的手,重得太多。“你……算了,叫一個奴才進來!你府裡就沒有一個手腳得宜的奴才麼?!”
傅洌四平八穩藥置下,頷首:“好,就給二皇兄找一個手腳得宜的奴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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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帳,是你幫着記的?”
春葉見諶墨坐於案後,杏眸驟閃,隨即又緊垂下瞼去。“是奴婢。”
“有幾處,本王妃看得不太明白。”
“稟王妃,那帳目奴婢只管譽抄,實則奴婢愚鈍,也不知裡面說了什麼。再者,您大病初癒,還是不要太勞神的好。”
“但這帳目總得有人審理。依你之見,這勞神的如果不是本王妃,又該是誰呢?”
“……奴婢……”總覺得這位王妃與病時判若兩人,病中時,清清冷冷、不問世事的模樣,並不難於應付……可細細回想,她病之前……她病之前?冷汗,密涔頸項……
王妃病得太久,以致自己忘了她病前那雙仿似能直透到心底的眸了麼?……會不會,哪裡出了錯?“稟王妃,奴婢只怕您病才見起色,就給累着了,顧管家忠心體事,可爲您分憂……”
聰明如她,僅一瞬,即覺察出了不對,也便開始着力挽回。但無奈輕敵太早,亡羊再補牢,似乎稍嫌晚了……
“王妃。”顧全窗外恭敬敬垂稟,“前廳忠親王不慎被熱茶燙了。”
幹、我、底、事!“……然後呢?”
“忠親王嫌前院的奴才手腳太粗,王爺說請王妃安排一位機靈奴才過去侍候。”
“他……”搞什麼玄虛?自己的兩個丫鬟都夠機靈,但誰捨得派去給人罵……
噫噫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