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非池在牀上躺了一日就下牀,親筆寫了信,送去給蘇於嫿,請蘇於嫿遊說朝臣,一定要讓石鳳岐下一道旨,殺了上央,平息民怨。
蘇於嫿收信之後來到她這裡,看着她還趴着牀上動彈不得,笑問道:“你這麼急着殺上央,你不怕真的把石師弟惹火了,連你一起殺了?”
“他不會的。”魚非池說。
“你老實跟我說,你與上央這一齣戲,到底是你自己一個人安排的,還是上央逼你的。”蘇於嫿雖然知道這件事的真正起因,但並不知道,誰纔是主謀。
魚非池微垂着雙眼:“師姐認爲呢?”
“是你吧。”蘇於嫿嘆氣道。
“是我是他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有一個人去做這件事,不能是上央自己站出來,否則,起不到什麼效果。”魚非池轉頭看着蘇於嫿,“去吧,師姐。”
“要我替你瞞着他,是你叫我這麼做的嗎?”蘇於嫿問道。
“不用了,這件事既然因我而起,就讓我一直做到底,師姐你還需要在朝堂穩住腳根,總不好讓他覺得衆叛親離,無一人與他相親。”魚非池有些虛弱地笑了笑。
“本來帝君就是衆叛親離,無一人相親的,有什麼不可以的?”蘇於嫿嗤笑了一聲,“罷了,看在你都快被打死的份上,我去替你說。”
“師姐好些了嗎,這一次,師姐你也算是無妄之災了。”魚非池抱歉道。
“不算無妄之災,總要有人把這些罪事都攬到自己身上,才能改天換日,而僅憑你與上央兩個是不足以讓天下人信服的,我清楚你們這麼做的原因,我理當如此。”蘇於嫿笑道,“老七的藥挺好用的,他送了些給我,再加上我本來武功底子就好,所以不礙事,你多休息吧。”
“多謝師姐了。”魚非池笑道。
“快睡吧,一張臉白得跟紙似的。”蘇於嫿笑了聲,便起身入宮。
蘇於嫿走出屋子,看到站在院子里正在翻曬着草藥的遲歸,走過去對他道:“老七。”
“蘇師姐。”遲歸擡頭笑着打招呼。
“師妹的身體狀況,你是最清楚的吧?”蘇於嫿笑問他。
“當然。”
“所以你也知道小師妹不能有孕之事,對嗎?”蘇於嫿問道。
“是的,我一直都知道。”遲歸繼續低頭翻着草藥,“我還知道,她的狀況金石無醫。”
“你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對吧?”蘇於嫿又問。
“沒有,蘇師姐難道覺得,是我把小師姐不可有孕的事告訴了上央先生?”遲歸低笑一聲,“蘇師姐也太小看我了。”
“我不是覺得你把這件事告訴了上央,我是覺得,你連小師妹也沒有說,你故意的。”蘇於嫿笑道,撿了根草藥在手裡,“你故意不跟小師妹講,故意淡化這件事,讓小師妹平日裡都不怎麼注意與想起,直到昨日上央當着滿朝文武的面把這件事揭穿,小師妹纔會真正地受到重創。你一直在這裡等着,因
爲你清楚,一國之君,不可無後,石師弟要娶小師妹,從來都是困難重重。”
“蘇師姐神機妙算,老七自愧不如。”遲歸擡起頭來,“所以,這就是他傷害小師姐的理由了嗎?不能生孩子這件事,很重要嗎?”
“於石師弟來說,當然不重要,於隋帝來說,十分重要。”蘇於嫿輕笑一聲,“你好厲害的心思,什麼也不用做,靜靜等着就可以。”
“蘇師姐,如果石鳳岐就因爲這麼個原因不敢再迎我小師姐爲後,你覺得,這樣的男人配得上她嗎?”遲歸笑聲道,“就算他是一國之君又如何,誰稀罕那種東西?”
“老七啊,你若是早些這樣,我或許會讓你入大隋朝中來。”蘇於嫿嘆道,他們的老七啊,好像已經不準備再暗藏着了。
“我只忠於我自己,忠於小師姐,不忠於大隋,不忠於石鳳岐,你叫我入朝也是浪費。我啊,是絕對不可能幫着石鳳岐得到這個天下的,我寧可把這天下玩弄在掌間,送給我小師姐當禮物,供她歡喜,她若不喜歡,我就把它扔掉,於我而言,天下就是這麼個東西。”遲歸笑得肆意。
蘇於嫿聽了他話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看着遲歸:“老七,你真的很有趣,我好像明白了鬼夫子讓你入無爲七子的原因。”
“答案一直襬在那裡,只是你們從來都不曾看到過罷了。”遲歸笑道,“你們這些人,很喜歡自以爲是的。”
“照顧好小師妹,有空我會再來找你。”蘇於嫿笑說。
“不用了,蘇師姐無非是想向我解釋石鳳岐這麼做的原因,讓我知道這一切事情都是小師姐的主意,他也是被逼無奈。我知道他是被小師姐和上央先生逼的,我還知道先帝三道遺詔的真正含義,不過,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他下令鞭笞了小師姐,這纔是與我有關的。”
遲歸站在藥架後面,滿滿的藥香,他笑容清和地看着蘇於嫿。
蘇於嫿聽着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只是笑着離開。
去王宮的一路上,蘇於嫿都在想着遲歸的話,七子的性格各有不同,遲歸怕是最爲詭異難測的,他是真正的無意天下,他的天下,只是小師妹。
這是好是壞,還真說不準。
想着這些事兒的時間,馬車也到了宮門口,不日前她還跪在這裡與魚非池兩人受刑,地面上的血跡今日就沖洗得乾乾淨淨。
如果那些癡兒的心思也能如同這些血跡一般,一洗就無便好了。
石鳳岐看着一堆繁雜的公文,見到蘇於嫿進來,讓她坐下稍等片刻。
蘇於嫿看着石鳳岐神色如常看着摺子的樣子,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不穩定的情緒來,結果什麼也沒有看到,也是好事,要麼說明他能隱忍情緒,要麼說明他能快速放下。
“何事?”石鳳岐看完手邊的東西,擡頭問蘇於嫿。
“陛下難道不關心一下我的傷勢如何?”蘇於嫿故意皺眉道,按以前石鳳岐的性子,他開口必是問自己身體怎麼樣的。
石鳳岐卻只道:“你不會有事,我知道,說正事吧。”
蘇於嫿聽着笑了一聲,然後整肅了情緒,正色道:“不瞞陛下,此次我是替小師妹進宮來的,小師妹讓我替她問話,陛下何日,處死上央?”
“她死了嗎?魚非池,她死了嗎?”石鳳岐反問。
“陛下此話何意?”蘇於嫿問。
“沒死就讓她自己進宮來,讓她自己親自對我說,處死上央,而不是讓你傳話。”石鳳岐輕淡地說道。
“陛下,你明知她此時下牀都難,何必非要爲難她呢?”蘇於嫿鬧不懂這些人的想法,明明心裡牽掛得要死,非得嘴上這麼強硬嗎?
“找人擡進宮來,爬進宮來,跟我說,處死上央,讓我好好看清她的臉,看一看我這麼多年愛的女人,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蛇蠍惡婦,我的父親因她而死,我的老師因她下獄,而我居然還一心一意地想把她立爲我的王后,不顧天下人反對只想獨寵她一人。現在她還要再將我多逼一步,要我處死我二十來年的恩師,二十來年的朋友,我要問問她,她有多狠毒的心腸,才能逼我做出這樣的事。”
石鳳岐笑得邪氣四溢:“你讓她,自己滾進宮來。”
蘇於嫿看着這樣的石鳳岐,動了動嘴脣,最後只道:“我明白了,我會跟她說的。”
她走到門口,回頭看着石鳳岐:“多注意老七吧,他不是個簡單人物。”
“我從來沒有小看過他,你以爲,能在魚非池身邊留那麼久的人,真的只用天真就夠了嗎?”石鳳岐冷笑道。
蘇於嫿聞言點點頭,既然他有準備,那自己也就不必多操心了。
她把石鳳岐的話帶給魚非池,魚非池望望天:“我要是能去我會麻煩你麼?我這不是去不了嘛!”
“要不你再休息段時間,反正你急也急不來。”蘇於嫿無奈道,遲歸的藥再好,也只是藥,不是什麼天上的神丹,魚非池背後那些縱橫交錯的傷口起碼得養上三五個月的時間才能徹底復原,有的地方連骨頭都露出來了,天曉得會不會留疤。
“打鐵還趁熱呢,這會兒好不容易鬧出了聲勢,等再過一段時間就起不到作用了,石鳳岐也是想用拖字訣把這事兒拖下去,不行,我得勸他趕緊把這道旨下了。”魚非池掙扎着就要起來。
蘇於嫿按下她:“你就這麼巴不得上央死啊?”
“我當然巴不得他趕緊死了,早死早安生。”魚非池翻着白眼,“大隋再這麼折騰下去,早晚得完,你不急嗎?”
“急,可是你這會兒去找石師弟,你就是去送死。”蘇於嫿冷靜地分析道。
“他不會殺我的。”魚非池嘟噥一聲。
“你不能仗着他不捨得殺你,你就一直這麼挑釁他,你以後難道不想再與他重修舊好嗎?”蘇於嫿問她。
“還重修舊好呢,他不恨我入骨我就謝謝滿天神佛了。”
“他的確恨你。”
“我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