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璟那千斤重的脣角似有似無的擡了一下,道:“你與崔三關係甚好,也向來不是個秘密。樂-文-那幾位給你的意思是要你殺了崔三,你卻毒瞎了他。一個瞎子縱然能在崔家養的白白胖胖,也不可能來作爲崔翕的曾孫接替他的位置,他們自然也就沒追究你的辦事不力。只是這瞎……若不是真瞎,過一兩年便能好,那這事兒就微妙了。不過幸好你這麼做了,未引得翕公與你反目。”
言玉:“怎的,翕公還肯諒解我了?”
黃璟:“只是你這事兒做的各方不得罪。”
言玉眯了眯眼睛:“我本以爲黃家也算是南方翹楚的勢力,肯跟我透露這些,實在是令我惶恐。”
黃璟倒是很煩他這說話的腔調,簡言道:“就你這樣,在行歸於周內爬也爬不上哪兒去。非世家的,在這個圈子裡總有個上限,你就是到了那個上限。若不借力,你就遲早再讓人一腳踩下去。”
言玉微微昂了昂下巴,兩手併入袖中,並不接他的話。
黃璟側身過來,輕聲在他耳側說了些什麼。
言玉攏在袖中的雙手緊緊攥着,聽他說罷,也不反駁也不贊同,只道:“您難道希望我這樣的外人往上爬?我以爲我只是個給各方添堵的。”
黃璟的瞳孔在狹長的眼眶內移動過來,掃視了言玉一眼:“黃家與崔家也算是這些年離得很近,你給人添堵,必定會牽連到崔家。翕公可不希望你只能來做個害人不利己的刀用,你身上畢竟還有崔姓的血脈。”
言玉笑:“血脈真是個好玩意兒,我這輩子就靠這身也不知道多濃的血脈撿機會了。”
黃璟對他的話不置可否,拍了拍他的肩膀。言玉也才發現,黃璟也年歲大了,比幾年前矮了一截,當兵的一身傷痛,老了縮的比旁人還快。
黃璟身子頓了頓,本不想說,卻好似年紀大了開始管不住嘴裡含着的感慨,道:“崔三這瞎個兩三年,他不必上戰場少了跟你對峙的機會,你也是在怕這個。你還怕翕公不拉攏你,崔三進了行歸於周也是與你對立,遲早倆人會有一個先出手。五少主還是……”
黃璟說了一半,又覺得這話說不下去,他自認多嘴,卻又想說。
他想說自己捕捉到了言玉稍顯心軟的地方,卻覺得這所謂的“心軟”又太捕風捉影,好似未曾存在過一樣。
黃璟與柳先生認識言玉的時間差不多長。柳先生與言玉因勢力的關係更親近些,黃璟多是傳話或短暫的在這些年見過言玉幾面。但他或許是因爲到了開始思索“這些年到底都在幹些什麼”的年紀,他幾次見過言玉逐漸在這種夾縫的環境里長成青年,心中也開始探究起言玉的性格行事。
言玉謹慎且隱含自負,心下不甘又敏感但全都繃在那層得體淡然的殼下,或許心存大志,但他從沒從內心中相信過會有實現理想的幸運。他確確實實好奇言玉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人,除了會說人話,心裡頭可還能有像人的地方?
這會兒他抓到了崔三這麼件事兒,心裡有了點隱約的答案,卻也不知這答案是不是演出來的。黃璟只道:“你明白麼,若是崔三能接替翕公的位置,你能助他一臂之力,或許不必再這樣做敵人,許多事情都可以一筆勾銷。”
言玉身子一震。
黃璟講這話是真心的:“一輩子,真正在乎的人大抵一隻手都能數得完。若你在行歸於週中與崔家站在一邊,做崔三的臂膀,不但是能爬的更高。”
言玉心中微弱的道:她身爲女子,接替崔翕在行歸於周的位置,只會比上戰場更兇險。
可他恨得是崔翕,若是季明接替了崔翕的位置,他或許還能跟崔家合作……或許他也能不必與她爲敵,或許……後頭他想走的路,還能有她?
黃璟又道:“不過崔三似乎跟崔式年輕時候有幾分相像,他又被賀拔慶元帶大。怕是不會走行歸於周的路子。”
言玉垂眼:“十有**是不會。”
黃璟也贊同這話,掀簾走出去,言玉低頭擺弄了一下手指。
他沒有得到太確切的消息,他卻似乎能確定,崔季明必定隨着她阿公,來了這三州一線。他必須去見到崔三,去說服她些什麼。
崔式這些年死死罩住行歸於周的事情未曾在她面前提過。不同於崔元望,或許季明是當真與幾位殷姓皇子關係親密。
這些事她聽到不知會作何反應,但若她一心反對,甚至如她阿耶年輕時那般身體力行的做對,怕是結局還不如瞎了回家養着。
言玉未曾恐慌過搞砸了計劃、深陷於戰事,卻恐懼這時代的湍流如同吞沒其他人一般,輕而易舉的將她溺死其中。
崔翕再過幾年遲早是要死的,崔式顯然不可能入行歸於周,崔季明已然不能再這樣憑心行事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先更一點,是爲了結束番外前的這一段劇情,看起來別斷層。
18:00更6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