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控制不住般,又吸了吸鼻子,眼睛沉重且飛速的一眨,仰頭想將眼眶裡盛不住的液體擠回去。
“行,你們既然都要讓賀拔慶元不得好死,身敗名裂了,也不在乎讓他的外孫慘死郊外了。來啊!不要怕,我瞎了,看不見你們,就算認識也喊不出你們的名字,你們也不用膽怯不用愧疚,一人給我一刀就是了!”崔季明吼道。
灰衣人看到蔣經死了,混亂不堪,靜默的人羣陡然爆發出許多人的竊竊私語。
的確,他們中大部分是見過崔季明的。
而此刻崔季明也不相信,這些人全都是因爲恨賀拔慶元而聚集起來的。他們顯然在一段時間內受過統一的訓練,得知過這個嚴密的計劃,而當初被裁掉的那一大批軍人各自回鄉,天南海北,到底是誰在這幾年內將他們聚齊,又說服他們對賀拔慶元出手。
崔季明笑:“你們要不然就是現在殺我,在分一幫人去殺太子,老老實實聽你們主子的命令,最後一個個排着隊赴死滅口;要不然現在轉頭,脫了身上這身衣服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沒媽了就去找媳婦!多麼簡單的事兒,難道還要舉手表決麼?!”
她一個人對着一羣持刀灰衣人,仿若是孤單的勇士對着漫山的狼羣,拎着血淋淋的腦袋,嘶聲高喊。
幾乎是瞬間,灰衣人中似乎分裂成了兩撥,顯然蔣經並非是全部人的頭目,一位身材矮胖的灰衣人從山坡上走出來,他剛要開口,就看到了崔季明彷彿感覺到了他的存在,轉身扔掉了蔣經的頭顱,縱身就往湍急的河水中跳去。
?!
岸上灰衣人羣也沒想到她吼完那般氣勢的話,轉身就跑路。
矮胖男子開口道:“不要管她!追太子!”
人羣卻陷入了內訌的騷亂,整片山坡上聽從命令去追太子的也有,相互拔刀對峙者也不在少數,然而崔季明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卻猛然感覺小腿上一痛,眼前幾根箭矢帶着成串的氣泡竄入水中。崔季明耳邊都是水浪聲,卻也能感覺到箭矢竄入水中的尖銳。
她必須趕緊往下游去,否則單是流矢就能殺了她。
分不清方向扎猛子往下游邊滾邊遊的崔季明,並不知道岸上的混亂。
身後的河水力道太大,崔季明又不敢露頭,在水中被衝的找不到方位,眼前全是自己呼吸出來的氣泡。她一會兒被漩渦拍的撞在了石頭上,一會兒又被壓入水底,心中暗罵自己就跟滾筒洗衣機裡的貓一樣,縱然水性不錯,她卻極難換氣,不知道多少地方被撞傷刮蹭到。
她心裡第一想法就是:臥槽剛剛幸好修沒有順水往下走,否則不遇上埋伏的殺手,也能做一回落水失足兒童淹死在河裡啊!
崔季明的點背顯然還沒結束,她腦袋終於磕在了一塊水底的大石上,眼冒出的金星都被水衝散,脖子架不住千斤重的腦袋,呼吸不上,在水中昏死過去。
待她醒來的時候,卻感覺彷彿有人在將她從水裡往岸上拖,她渾身無力活像是個灌滿沙的麻袋,拖她的人也似乎累得夠嗆。
崔季明不明狀況,她漸漸從劇痛的腦子挖出了半分清醒的意識,卻仍然裝作昏迷。空氣似乎很冷,天也是一片深藍,崔季明感覺到一雙冰涼的手將她翻過來,撥開她面上的髮絲,顫抖的手指彷彿想用他幾乎沒有的溫度來暖熱她的臉頰。
那人看她還有氣息,當即一件衣物從天而降罩在她溼透的身上,兩隻手從她身下穿過,似乎打算將她打橫抱起來。崔季明似乎比他想象中輕一點,他用了太大的力氣,導致整個人都往後趔趄了半步,重心不穩,裝昏的崔季明也條件反射的伸手扣住了他肩膀。
是一道瘦卻硬的硌人的肩膀,崔季明睜開眼來,僅存的視力讓她勉強看清了面前緊抿着脣的側臉。黑色的碎髮**貼在他臉頰上,他的外衣罩在她身上,兩隻手抱住了她的背和腿窩,崔季明從他身上感覺不到熱度,卻莫名安心。
她咧嘴,啞着嗓子笑了:“九妹,好巧。”
殷胥猛地轉過頭來,一雙眼在黑暗中彷彿點亮,他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猛然擁住了崔季明。
他這一擁,崔季明半個身子沒人抱着差點摔在地上,她又怕摔疼了自己,緊緊攬着殷胥的脖子,倆人就跟滾輪裡撞車的倉鼠一樣,相互帶倒,滾在了地上。
崔季明跌的屁股都快裂了,殷胥兩隻手臂卻跟要勒死她一般緊緊擁住了。
崔季明:“哎哎九妹放手啊,你丫是跟我有仇麼,上次咬一口,這次又要勒死我啊!”
殷胥鬆了鬆手臂,下巴尖狠狠在她肩上磕了一下,半晌才道:“好巧。”
他心中自是知道怎可能是因爲巧合。殷胥從小道離開後,當機立斷決定繞路返回,潛伏在河流附近。卻不料他在河邊,眼睜睜看着在湍急河水中滾的狼狽不堪的崔季明被漩渦拉入深水,他還沒來得及想去水中攔,崔季明就被吞沒,順水滑去了下游。
十幾個侍衛和殷胥一起在下游深山內幾處支流找尋,到了天都快黑下,才發現她衣服掛在岸邊凸出的石頭上,生死不明。
崔季明摸了摸自個兒肋骨,順着往上一摸,就摸到了自個兒僅存的荷包蛋水平胸圍在溼透的衣服下原形畢露,她一隻手強擠進殷胥抱着她的縫隙裡,插科打諢道:“哎喲你是跪在石頭上的麼,這鵝卵石可扎腚了,你真精明。”
殷胥竟然在黑暗中小小笑了一下:“你硌着了?”
他說着將她往上抱了抱,崔季明讓他親暱的動作弄的心驚肉跳。之前還恨不得咬死,這會兒又這般熟稔,她真經不起這小子的忽冷忽熱。
“找到了。”殷胥朝遠處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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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侍衛快步趕來,他們都一身精溼,手裡也沒有火把,再過半個時辰就要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了,殷胥發現了她小腿上的箭矢,皺了皺眉,兩手再將她打橫抱起來,跟侍衛往草地裡踩出的小道走。
崔季明實在是沒有力氣,可她又彆扭,又覺得自己還是要客氣客氣,晃了晃他肩膀道:“你把我放下來唄。我自己能走。”
殷胥道:“腿都快廢了的瞎子還挺會逞強。”
崔季明:“……臥槽,小冰塊你真是長本事了,還會懟我了啊。”
殷胥悶了半天才道:“別亂叫。”
崔季明:“哦,九妹。”
幾個侍衛轉過頭去被口水嗆得只咳嗽。
崔季明向來不會不好意思,殷胥身量已經高了不少,兩手也穩,崔季明好不容易有點少女的感覺,這才享受了沒一會兒,卻感覺到眼前一亮,面前的空地上似乎被點起了火光,等她摸到了眼鏡帶上時,殷胥已經抱她放在了火旁。
眼前一小塊勉強存活的篝火,旁邊歇息着幾位侍衛,澤緊皺着眉頭面無血色的蜷成一團睡在草地上,元望與修還醒着,看到崔季明俱是站起身來,連忙過來看她。
“別激動別激動,我就是洗了個山間春水的澡,泡久了腰疼。”崔季明笑着擡了擡手。修與元望都坐到了她旁邊。
殷胥將她放下了,卻不離開,他用匕首劃開她的褲腿,去看那已經泡的發白的傷口,崔季明卻笑着去扯自己的褲腿:“看什麼看,我腿毛扎手。”
殷胥:“……傷口泡的太久,會容易發炎。”
崔季明:“我鐵打的身子,你有關心我的功夫,不如看看太子。”
殷胥:“就是太子走不了,我們才放棄往山外去主動找別人,這裡沒有大樹,燃起了火,他們若是搜山,很遠就能看到。不過也有可能是殺手先找到我們,這就是要賭了。”他說着,手指還是掰開了崔季明扯褲腿的手,崔季明也是受傷了沒力氣,讓他強硬的給制住了,還有點懵。
崔季明實在是有點怕他認真的樣子,平時臊的再好玩,認真起來真就是說一不二。
殷胥:“侍衛中應該有會處理箭傷的,我叫他們來。”
崔季明搖了搖頭:“別信他們,都是些公子哥,入宮做侍衛的有幾個上過戰場,我不是第一次受這種傷了,心裡有數。你坐着吧,我們等就是了,只盼太子能熬得過今晚,熬不過入了長安城,有你要面對的。”
殷胥扶着箭矢靠近傷口的位置,擡刀將箭桿砍斷,伸手給崔季明換了個姿勢,拿外衣給她,又問:“你這樣躺着行麼?”
崔季明擡眼看到了他的目光,連橙紅色的火光也不肯盛的黑色瞳孔,彷彿就眼裡只放得下她一個人似的,篤定認真的讓人想躲,她感覺這種無微不至的照顧,實在是熟悉,側了側身垂眼玩笑道:“少了個能讓我抱在懷裡的美人,嘖,否則星光篝火,實在是美好啊!”
殷胥手一滑,壓在了她傷口旁。
崔季明差點從地上彈起來:“疼啊!”
殷胥冷笑:“呵,真委屈你了。”
他鬆了手,崔季明又忘了疼,笑嘻嘻道:“沒有美人,有個枕頭也不錯啊,九妹的腿借我一陣如何?”她說罷,溼漉漉的腦袋就往坐在旁邊的殷胥腿上拱。
殷胥這人潔癖又臉皮薄,崔季明記得他被她碰一下都能氣的恨不得將她掀飛了,此刻她就是要噁心他。本以爲擡起臉必定是殷胥一巴掌將她腦袋撥到一邊去,卻沒想到殷胥確實是耳朵驟然紅了,兩隻手緊張的搭在身邊,卻就是沒推開她。
哎呀他怎麼這麼能忍了?難道是被逼出了忍耐槽上限?
他是不是最近受了什麼打擊?
崔季明又嘴賤道:“九妹你這大腿怎麼比河邊石頭還硬,我勉爲其難轉開頭不去看你的臉,還能想象是枕在一個整天練蛙跳的美女腿上。不過我腦袋枕過,頭髮都把你褲子弄溼了,你一會兒起來,別人別說你尿褲子了啊。”
殷胥額頭上青筋都要跳出來了,他瞪了她一眼,擡手捂在她嘴上:“閉嘴。”
崔季明嗚嚕嗚嚕半天,殷胥恨不得能把她的嘴按回地裡去,她一個字兒也沒悶出來。
可她腦袋又相當舒服的枕着殷胥的腿,實在是在場一圈中最像大爺的那個。
看到殷胥捂着崔季明的嘴將她按在了他膝頭,旁邊修和元望彷彿看見幼童街頭因爲糖葫蘆打架,目光愈發詭異了。崔季明將其理解爲豔羨,彷彿顯擺般用僅露出的上半張臉對兩個少年挑了挑眉。
修與元望難以直視的轉開了臉。
殷胥看她一副很享受的樣子,根本就不掙扎,手指指了指她:“我鬆開手了,你不許說胡話,睡覺。”
崔季明也不點頭,一副“你捂着我一夜我也無所謂的樣子”轉開臉來。殷胥看她無所謂的樣子就不爽,伸手竟然去捏住了她鼻子。
崔季明讓他的幼稚給震驚了。
臥槽這他媽是那個偷窺裝逼、冷麪無口的心眼九殿下麼?!
她憋得臉紅,掙扎起來,殷胥面上浮現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
臥槽殷胥這是在耍猴麼!
“你再這樣我往你手裡吐口水啦!”崔季明一句話,周圍人只聽見了一陣悶哼。
殷胥忽然感覺掌心好像被某人舔了一下,觸電般擡起手來,怒瞪向她,還沒開口譴責,崔季明竟先血口噴人:“九妹你這手裡全是冷汗,這是腎虛啊!你看你雙手冰涼,想必蹲下起立就頭暈,夜裡盜汗,年紀小小就這麼虛,以後沒法肆意享受人生啊!”
殷胥真想掐死她。
崔季明勝利的笑了笑,抓住他的手腕,用他的衣角給擦了擦:“哎喲可憐孩子,我快給你擦擦,回家吃點當歸好好補補啊。”
殷胥:“……滾。”
崔季明在他腿上又找個了更舒適的姿勢,表示就是不滾。
作者有話要說: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