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順着林間小徑緩緩向前走着,順着風過樹浪的簌簌聲響,媚兒已捕捉到前方有人煙的味道,她的心興奮起來,帝君帶我去見的那個人是誰呢?
撥開障目的枝葉,前面是一堆小山似的木頭,木料切口新鮮,還散發着樹木特有的清香,媚兒大感可惜,蹙眉道:“長得好好的樹,爲何砍了?真是暴殄天物哪!”
天帝朝前面努努嘴,微笑道:“樹砍了,自然是造房子用的,看前面。”
媚兒往前方一看,不遠處的草叢中隱隱約約伏着幾條人影,她想起數日前在森林世家的遭遇,生怕帝君一轉眼又逃之夭夭,忙反手拽住天帝的衣袖,道:“前面有人!這次你不許撇下我,否則我就不隨你回宮,浪跡天涯去。”
天帝寵溺地笑笑,反手握住她的小手:“你放心,這次就算你用鞭子抽我,我也不會離你而去。”
媚兒鬆開手,眸光帶着警告的意味瞪了他一眼,道:“你看,他們躲起來了,嗯,有兩人走過來了。”
她拉着帝君走前幾步,笑道:“帝君,你看他們一動不動,莫非給你的雄偉英姿嚇到了?”
天帝慵懶地笑着,眸光輕飄飄掠過木樁般呆立不動的九兒兄妹,道:“這裡樹高林密,他們自小到大都是侷限在這一區域,少見生人,難免有點張皇失措,媚兒,那兩人是你的晚輩,你大可大搖大擺的走過去,端起長輩的尊嚴,訓導他們一番,咳咳,你想怎樣就怎樣吧。”
媚兒訝然,在天域裡能算得上我晚輩的,只有表姐的子女,眼前那兩個,也是我的晚輩?
“晚輩?和羲,他們真是我的晚輩?”
天帝以手撫額,頗感難答。
媚兒微蹙着眉,帝君這段時間總愛在重要的關頭賣關子,她沒好氣地提點了他一句:“是我的晚輩,同樣也是你的晚輩,不如我倆一起大搖大擺地走過去,端起架子,好好**一番後輩,可好?帝君。”
天帝摸摸光滑的下頜,放出一臉無害的笑:“甚好。”
九兒兄妹張口結舌地呆望着,長這麼大了,他們還沒有見過長得這麼周正的漂亮人物,看着那兩位姿容絕豔的神仙慢慢飄近身邊,兩人俱是傻乎乎地站着,心砰砰狂跳着,手心溼漉已可捏出水來了,卻愣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媚兒心內恍然,這兩人定是自幼到大生長在一個閉塞的地方,多見樹木少見人,是以一看到生人,就會困窘惘然,不知如何應對,可這種人品性往往最是淳樸,易於相處。
她在兩人身前停下,微微一笑,輕聲道:“你們好,我們是過路人,見此間林蔭濃密,便莽撞闖入,若是驚擾了你們的安寧,還請海量包涵。”
九兒究竟到外面的天地闖蕩過幾年,見過些世面,楞忡片刻便定下神來,他拿手肘撞撞還在發呆的妹妹,露出一臉憨厚的微笑,點頭道:“原來是遠客,我們這裡地處偏僻,人煙罕至,呵呵,山野人粗魯,不懂禮數,兩位客人不必拘禮,呃,也不必拘束,盡情遊玩便是。”
清醒過來的四兒也搭腔笑道:“是啊,是啊,我長這麼大了,還沒見過有客人到我們家裡來做客,今天真是好日子,兩位,不如到後面的小屋中,喝口清茶,歇歇腳,可好?”
媚兒不禁莞爾,她向天帝側眸一望,卻見他嘴角揚起,神情平和,便上前拉住四兒的手,笑道:“如此叨嘮姑娘了,我叫媚兒,你叫什麼名字?”
四人大爲興奮,她望着身邊美麗的姑娘,笑容爛漫:“我叫四兒,他是我哥哥,九兒。”
九兒憨憨笑着,想到草叢裡還藏着幾個弟妹,馬上扭頭對着身後的草叢喊道:“十兒,你們都出來,有客人來了。”
www¸TTKΛN¸CO 草叢窸窸窣窣作響一番後,五個小夥子大姑娘拍打完身上的雜草泥屑後,帶着一臉的扭捏和興奮跑了過來。
九兒撓着頭,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剛纔我不清楚你們所爲何來,生怕是......壞人,便叫他們躲起來了,失禮失禮。”他帶着仰慕的神情望了望媚兒身邊的天帝,囁嚅道:“這位大哥是......?”
天帝眉峰一翹,聲音低沉卻優雅:“我是陪伴娘子過來走親戚的,你家大人可在?”
九兒一臉疑惑,自小大大,一家人相依爲命,從來沒有親戚這種稀罕物種來訪過,他帶着詢問的眸光望向同樣滿臉疑惑的四人:“四兒,原來是親戚來了,你可記得爹孃說起過?”
四兒一臉惘然,她回頭向十八兒叫道:“十八妹子,你們快回去通知爹孃,就說親戚來了,順便燒一壺水,沏好茶等我們回去。”
身後的十八兒大聲應了一句,對十兒他們打了一聲呼哨,五人撒腳便往幽谷跑去。
媚兒也是一臉的不解,她悄悄用腳尖踢了一下天帝的腳跟,低聲道:“和羲,你搞什麼鬼?這裡所居之人和我是怎樣的稱呼?你明知道我忘了,到時見着了,豈非尷尬?”
天帝悠悠一笑,他對媚兒道:“或許待會你見到她時,會想起某些片段呢,我過早跟你說了,只會令你胡思亂想,那不如讓你抽絲剝繭,一層層解開,不是更好嗎?”
媚兒小嘴一撇,一臉不悅,心想:“你明明什麼都知道,卻在故弄玄虛!”
急速的腳步聲響起,有人分開擋路的枝葉,正向莽林深處跑來。
九兒兄妹眸光一亮,這正是爹孃的腳步聲,他倆往左右一分,回頭一望,只見母親正提着裙子,跨過橫躺在地上的斷樹,向這邊跌跌撞撞跑來。
青娥一臉的興奮,大聲喊道:“是表哥嗎?表哥你來了?”
九兒兄妹連忙迎上前,扶住氣喘吁吁的母親,順手爲她撫背順氣,四兒嗔怪道:“娘,跑那麼急幹嘛?當心摔了,剛纔來了兩個客人,說是我們的親戚。”
青娥一手推開兒女,她眸光直直,定定望着前面的兩人。
她混雜着白髮的髮髻不停抖動着,神情一時震驚,一時迷茫,嘴裡噏動了幾下,終於吶吶言道:“你?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究竟是何人?”
媚兒惘然不解地望着正在喘氣的青娥,青娥的相貌看起來比表姐還要蒼老些,額上眼尾,全是深深淺淺的皺紋,左邊臉頰上有一條斜斜的淡淡疤痕,給蒼老的容顏增添了幾分詭異,常年勞作的雙手顯得粗糙厚實,手背上可見青筋條條凸起。
帝君要自己見的人就是眼前這位夫人吧?我和她之間,是什麼樣的親戚關係?
青娥定下心神,她繞過媚兒,徑直走向站在一旁的天帝,雙眸直勾勾地望着天帝,沉聲道:“原來是帝君大駕光臨,多年不見,帝君風采依舊,只是......”
她一指媚兒:“你開什麼玩笑,這人是誰?”
天帝深淵般的眼眸內跳動着淡淡的寒光,剛纔青娥的呼叫聲令他心裡頗爲不自在,他差點忘了青娥是冥皇的表妹了,當聽到青娥喚出表哥二字時,他心中竟涌起了凜冽的殺意,但既然剛剛告訴媚兒,這裡住的是她的親戚,這殺戒可就不能妄開了
他更想不到青娥一看見媚兒就直接否認了,難道她真的心有靈犀,預感到站在面前的這個重生媚兒,不過是一個影子而已?
天帝握住媚兒冰涼的小手,淡淡的聲音不帶半點波瀾:“她是誰?你真的認不出來?”
青娥側眸再度細看媚兒,她臉上神情幾度變換,片刻後,忽而走近媚兒身邊,開言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媚兒迎上青娥充滿疑問的眼眸,低聲道:“這位夫人,我是媚兒,帝君告訴我,我從樹上不慎摔了下來,磕傷了頭,爲此昏睡了一段很長的時間,醒來後把很多過往忘掉了......今天,帝君特意帶我來這裡,就是爲了拜會夫人,希望能揭開心中的疑惑。”
青娥雙眉緊緊蹙起,她轉頭望望天帝,又望望媚兒,這怎麼可能呢?
姐姐在百年前已經用家族的至寶利器金陵權劍自殺了,我親眼看見那柄嫣紅若血的長劍穿透她嬌怯怯的身軀,她的鮮血淋漓在那個悠遠神秘的空間內,我還親眼看見天帝瘋子般匍匐在地上親吻着那攤碧血,我更親眼看到表哥趁亂將姐姐的遺體抱走了。
如果......今天是表哥帶着姐姐來到這片土地上認親戚,我還有點相信,至少,姐姐的遺體落在表哥的手上呵!
那些能創天造地的天地皇者,擁有無上的權勢和能耐,偏偏在情感上都是一些執着到不會轉彎的呆子,說不定他們真的掌握着一套起死回生的法術,看當年表哥抱着姐姐血淚俱下的悲情舉動,姐姐在他心中的分量,恐怕還重於他自己的命,很難猜度那個爲情不惜數度違拗天地盟約的冥皇,會不會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