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腳步一滯,轉過頭望着媚兒,眸光幽深莫測。
“莫要鬧了,這裡面危機四伏,要不你原路返回,等我清理了裡面的機關再進來,可好?”
媚兒愣了愣,隨即搖搖頭:“是我要走進來的,與你無干。”
他蹙了蹙眉,轉頭望向身前的石壁。
媚兒向旁滑開幾步,人家說的明白,他於她而言,不過是一個過路人,既是過路人,那還是留點距離好。她反手攀附在凹凸不平的巖壁上,尋思着是否繼續跟在那人的身後,還是越過他,自行探路,正思量中,忽覺身上一緊,他的手已纏上她的腰,將她拉扯到背後。
“你.....想幹嘛?”
媚兒大爲氣惱,手肘一撞他的後腰,順勢翻身掠開,眼角餘光無意中觸及他的臉龐,不覺一呆。
他神情凝重非常,鷹隼般的眸光牢牢盯着一丈開外的石壁,媚兒移動視線,不由駭叫一聲,這時她才發現,嶙峋的巖壁不知何時,裂開了無數手臂般粗的縫隙。
大大小小的碎石正簌簌往下急墜,還未觸及地面便變成灰白色的糜粉飄散在峽谷內。
媚兒連忙舉袖掩住口鼻,可還是吸進了少許,喉嚨癢癢的,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他眸光閃動,袍袖連連拂動,一股強風在身前揚起,捲起漫天的糜粉,呼嘯着撲出谷外。
他轉過身,輕拍媚兒後背爲她順氣,媚兒從他偉岸的身軀後探出頭來,發現整條峽谷泛起一圈圈炫目的黃光,光圈內影影綽綽,似有一人正嫋嫋行來,她不由的由衷地讚歎一聲:“好美的光華呵!”
黃光迷離四散,媚兒眯起眼睛想看清楚點,那人高大的身形挪動,擋住她的視線。
“閉上眼睛,那些是幻影。”
媚兒腳步移動,只想跨過身前這道可惡的屏障,去追逐那變幻流轉的華彩,可這人把她遮擋得嚴嚴密密的,愣是不讓她離開手臂間的方寸之地。
她秀眉微蹙,不悅道:“怎麼啦?你幹嘛要擋着我?”
忽覺頸項間一暖,一物已是套在上面,他溫熱的嘴脣緊貼在她耳邊:“快快潛心調息,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不要理睬。”
熾熱的氣息噴灑在光潔的頸上,酥酥麻麻的,媚兒一愣之下,心忍不住砰砰跳動起來,她仰起頭,迎上他眼眸內溫和的光芒。
媚兒不禁微微失神,他的手輕輕掠過她柔嫩的臉龐,柔聲道:“坐在我背後,自己調理內息去。”
她俏臉一紅,頭往旁一側,想避開他的手,他的指尖順勢滑落在她白玉般的頸脖上,勾起一物,輕聲道:“這玉佩,可護你安好,你一定要戴在身上。”
媚兒忽覺有些羞澀,有些歡喜。
她回過頭,向他嫣然一笑:“好的,我一定會留着這玉佩。”
佳人一笑傾城,她秀麗的臉容染上幾分朦朧的風情,使他怔愣了片刻。
幽暗的峽谷愈發亮堂,光圈中的影像已嵌入石壁內,有清脆的鈴聲響過幽靜的峽谷,他猛然清醒過來,輕輕放開媚兒,轉身望着石壁。
媚兒揉揉眼睛,變幻的石壁平面上出現了一個黃衣高髻的婀娜背影,烏黑的髮絲舞動在她圓潤晶瑩的耳旁,她低垂螓首,纖長的指尖掠過橫放在身前的一具紅色瑤琴。
媚兒的心毫無來由地抽動了一下,呆呆望着那個背影。
光暈似漣漪般盪開,色彩漸變濃厚,石中女子慢慢擡起纖纖素手,腕上一雙金色的小鈴鐺叮噹作響,清脆悅耳,她的手徐徐落下,勾起一根閃閃發光的琴絃。
他對猶自呆立着的媚兒喊道:“快到我身後坐下。”
悲涼的樂曲倏爾響起,如靜水般緩緩流淌在安靜的峽谷內,嗚嗚咽咽,揉人心肝,媚兒心中一酸,五天前她踏入這廢墟,就莫名其妙地爲這份荒涼大哭一場,此刻這股蒼涼的悸動隨着哀怨的琴音又一次涌上心頭。
驀然耳邊響起一個飄忽的聲音,她全身一顫,低低應了,舉步便向那個黃衣女子走去。
他眸光倏爾焦灼起來,閃電般勾住她的手,撫上她溼潤的臉龐,道:“好好睡一覺去。”
媚兒晃了晃,軟軟倒在他寬厚的懷中。他轉身拂去地上的碎石泥塵,將她輕輕放在地上。
安頓好媚兒後,他皺眉望着石壁中虛無的影像,他一直以爲這片峽谷已毀於當年那場血腥的殺戮中,剩下的不過是一個徒有形式的空架子,現在看來錯了。
這裡所有的機關似乎正受到一股神秘力量的催化,全都復活過來了。這石壁內的幻影所彈奏的魔曲,在那年一舉化去二千二百個勇士的魂魄,使他們瞬間化爲飛灰,父親曾對自己說過,當年他已用天權劍將這扇影壁徹底毀去,可今天,這扇詭異的影壁竟然重現在峽谷內?
如泣似訴的琴音迴盪在幽深的峽谷內,他琥珀色的瞳孔慢慢收縮成尖銳的一點,右手一展,一把光華灼灼的紫劍現於掌內,他橫劍於胸,左手覆在紫光上向後快速一拖,殷紅的鮮血頓時染滿劍刃。
他低吒一聲,長劍如狂怒的紫龍衝向影壁,流暢的琴音頓時斷了,紫劍一寸寸逼入石壁內,石壁中的黃裳麗人逐漸變成一團模糊的影子,他俊目一睜,大喝一聲,將紫劍用力往裡一推,劍刃全部沒入石壁內。
峽谷上空掠過一聲似有似無的嘆息,琴音渺渺,光暈消散,平滑的鏡面倏爾變回了先前凹凸不平的粗糙摸樣,峽谷重歸寂靜。
他踉蹌着退後幾步,俊美的臉上浮起淡淡的青氣。
他倚在石壁上閉目調息,將涌動在心胸處的鬱悶之氣緩緩化去,待得全身氣流暢順無阻後,方走上前拔出紫劍,歸於身上。
哀婉的琴音索繞在媚兒的耳邊,她仿似置身在一片茫茫無際的廢墟上,隨着四野搖擺的風不停來回奔跑着,追逐着一個魔魅的聲音......終於琴音嫋嫋散去,她慢慢墜入深沉的睡夢中。
當她從迷糊中醒來,發現身上覆蓋着一物,不由得嚇了一跳,急忙一手扯開,翻身躍起,卻見身前靜坐着一個只穿緊身中衣的男子,他望着神情緊張的媚兒,靜靜笑道:“醒啦?”
媚兒垂眸一看被她拋在地上的物事,原來是他的白色長袍,她有點尷尬,俯身拾起,遞給那個“熟悉”的陌生男子。
他似乎有些疲累,聲音低啞:“峽谷內氣流陰寒,我怕你受寒了。所以冒昧......”
媚兒笑了笑,道了聲謝謝。
其實.......姑娘我最不怕的就是冷......
他嘴角泛起一抹奇異的笑意,望着滿臉不安的媚兒,柔聲寬慰道:“現在沒事了,你休息一下,我們再往裡走。”
媚兒垂頭不語,她本不是矯情的女子,這個男子雖然連名字也吝嗇着不肯相告,可他的氣勢行事,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陰暗猥瑣之徒啊,只是行爲......古怪了點。
她在她身旁三尺外坐下,指着前面那已恢復了原樣的石壁,問道:“那這是怎麼一回事?”
白衣男低低咳嗽了一聲,媚兒擡眼一望,發現他眉心間鬱結着一團淡淡的青氣,想起昏睡中聽到的哀怨琴聲,不覺失聲道:“你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