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龍渾圓的巨眼發出駭人的寒光,直勾勾地瞪着媚兒,一人一龍,俱僵在原地,動也不動。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媚兒身上的冷汗出了又幹了,幹了又溼了,但金龍仿似石化在空中,靜止不動,她更加不敢妄動,只因她明白,若此刻稍微發出些許的動靜,金龍那血盤大嘴就會毫不客氣地咬將過來。
金龍的眼神漸漸柔和起來,忽然它饒着媚兒快速轉了一圈,對着幽深的隧道大吼一聲,那震耳欲聾的吼叫聲只把石壁上的霜花震得簌簌往下直掉。
金龍吼完後,倏爾調轉龍頭向水潭衝去,撲騰幾下後便即沉了下去,水面擊起的巨大浪花立馬將嚇得呆在地上的媚兒澆了個透心涼。
媚兒猝不及防被冰冷的浪花一衝,頓時腿腳一軟,摔倒在地上,她生怕金龍再度竄出來,顧不上手腳上火辣辣的疼痛,連忙就地一滾,退後數十丈。
過了半響,水潭寂靜,沒有異動,她撫着心窩長出口氣,不可置信地搖搖頭。
真是一場噩夢,爲何金龍最後放我一馬?
只是她的手腳酥軟麻木,全身溼漉漉,正是狼狽萬分時,根本無暇思量這個問題。
她撐着溼潤的地面坐了起來,閉目運氣調息,將身上的裙裾烘乾,此刻她如同驚弓之鳥,不敢逗留在水潭附近,理了理凌亂的髮髻,便即縱身躍過水潭
水面無波無瀾,她落到對岸後,回過頭來睥睨了一眼那幽深的黑暗,仿如隔世。
媚兒一路小跑着向前方走去,這邊的路面散佈着了細小的碎石,極是崎嶇不平,非常難走,她跌跌撞撞走了一盞茶功夫後,路終於到了盡頭,撲入她眼簾內的是一片刀削般險峻的山崖斷層。
她仰起頭望着這片古樸的山崖,赫然發現,一扇泛着冷冷青光的青銅門,端端正正地鑲嵌在山崖的中端!她心頭砰砰直跳,門!這隧道果然是有出口的!
她喘着氣撐住洞壁,眉心皺起,這扇青銅門的背後,是天堂?還是地獄?
即來了,爲何不去看看?
她遲疑片刻後,飛身躍到半空,腳尖踩在斷崖邊上,把門往前輕輕一推,一股陰寒的冷風順着門縫撲面而來,她掩着口鼻打了個寒噤,風來的詭異,她腳步頓時一滯,秘道的那一邊盡頭是天宮,這一邊的出口會是什麼所在?
媚兒回頭望着身後無窮無盡的綿厚黑暗,兩年來在天宮中貴氣苦悶的生活片段倏爾浮現在腦海中,壓抑了良久的無畏勇氣猛地衝上心頭,事已至此,還怕什麼?
她一跺腳,一閃身走了出去!
沒有異常!門外依然是一個寧靜的世界。
她倚巖而站,目光警惕地掃掃視着四周。
身邊全是晦暗的霧靄,她眯起眼睛仔細辨認,依稀可看到隱匿在濃霧中高矮不一的連綿山川,冷風旋轉着吹散凝結成團的薄薄霧氣,她撫額叫聲曉幸,這個結果比起迎面撲來一隻異獸的局面好多了。
她眸光溜轉一圈後回到身邊殘舊破碎的斷崖上,方發覺青銅門已闔上如初。
待得心神寧靜後,媚兒試着在斷崖上走動,轉過一處平緩的坡道,發現一條尺餘寬的碎石小徑,她腳尖輕挑,將幾塊小石塊踢向小徑,靜候片刻後不見異常,便腳步一轉,踏上小徑。
小徑倚巖而建,崎嶇不平,她小心翼翼地走了一盞茶功夫後,心裡覺得不太對勁,停下腳步仔細想了想,又找不到緣由,再往前走了數十丈後,那份不安的感覺更加厲害了,忍不住昂起頭一看,天,兜兜轉轉,竟然又回到青銅門前來了!
媚兒大爲驚訝,順着這小徑走,我連彎位也沒碰到半個,怎會又倒回來了?扶着巖邊凝神想了片刻,決意再試走一次,這次她刻意在途中做了記號,可走了一段路後,往上一望,那扇泛着冷光的青銅門總是懸掛在她頭頂上,她有點發懵,心有不甘再走了幾個來回,結果仍是周而復始,循環兜圈。
她喘息着倚靠在青銅門上,不敢再輕舉妄動,青銅門上的寒意透過她薄薄的裙裾灌入心內,她無助地望着眼前靜止的雲彩,只感到萬分沮喪。
勇氣一旦消失,她的腳腿頓時一軟,跌坐在地上。
在隧道內與金龍長時間的靜止對峙,本已消耗了她大量的精力,加之繞着斷崖循環往復十多圈,極度的疲累加上十分的惶恐,此刻只覺全身脫力,極度疲憊,乾脆半倚在山崖邊休憩,坐着坐着,睏意如潮水般涌來,不消多時就沉沉睡着了。
迷糊中她又回到那片蒼涼的廢墟上,魔魅的聲音不斷迴響在耳際----回來吧,回來吧!
她在亂風中毫無方向地奔跑着,試圖捕捉那個妖孽之音的源頭,可結果以往一樣,她的手唯一能握住的只是那隨着朔風亂舞的碎石泥塵。
正躑躅時她看見那個人了,他白色的袍裾被疾風吹得霍霍作響,好看的嘴角噙着慵懶的微笑站在旋轉的風暴眼中,眸光輕柔地望着滿臉無助的她:“你來了。”
媚兒的心砰砰跳動着,是他!他在這裡等我,她逆風而上向他奔去,我來了,我來找你了。
風倏爾猛烈起來了,捲起的泥塵瀰漫成一張密密的網,兜頭蓋臉地向她罩來。
媚兒舉起衣袖掩住臉,駭叫一聲往後退着,腳踢上了一塊石頭後重重倒在地上,驀然間她清醒過來,惺忪的眼眸微啓一線,手無意識地撩撥着四周的冷霧,原來只是一場夢。
她心內黯然,閉上眼睛低低一嘆,這些年來,你已變成我迷離夢境中的常客,嗯,如今你可安好,還記得當年那個不韻世事的懵懂姑娘嗎?五年了,你的身邊,是否已多了一位嬌俏紅顏作伴?
命運爲何要這樣戲弄我?如今我已披上了一身華貴絢爛的綵衣,儘管爲我鍍上這份璀璨的男子---我所謂的夫君,仍隱匿在雲霧裡,但我始終只會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