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悠悠轉醒,甄雲失魂落魄地望着落在地上的宣紙,想要哭泣卻發現自己竟流不下一滴淚水,喉嚨中也發出不一絲的聲音,整個人已被巨大的悲慟擊得麻木了。
“餘!長!寧!你這負心忘義之徒!”甄雲咬牙切齒地痛罵了一身,貝齒用力之下一絲鮮血從紅脣中迸射而出,猶如玫瑰花瓣一般落在了白色的長袍之上。
甄雲神色冰冷而麻木,她扶着王案咬牙站了起來,愣愣怔怔半響,突然仰頭髮出一陣淒厲的悲笑,心頭陣陣疼痛,一股熱淚奪眶而出,只覺內心種滿了無比的憤怒和怨恨。
聽見帳內情況有異,一直守在帳外的芷雲急忙走了進來,眼見此景不由驚聲問道:“汗王,你這是怎麼了?”
甄雲攥緊了拳頭,清晰平靜的語氣中閃爍着冰冷的殺意:“芷雲將軍,你立即帶領蒼狼衛,跟隨本王前去追餘長寧回來!”
芷雲不明就裡,傻乎乎地問道:“汗王,國師已經走了一天了,現在追只怕有些不妥吧。”
“對與本王的命令,你的毋庸置疑,只需領命便可。“
從未見過汗王如此模樣,芷雲心頭不由爲之一凜,撫胸亢聲道:“是。”
不消片刻,甄雲帶領着蒼狼衛出發了,猶如一片烏雲般向南方急追而去。
由於狄知遜已將兩國結盟的消息吩咐信使快馬帶回,所以馬隊行進的速度並沒有多快,一到夜晚就紮下了營帳。
終於能與薛仁貴、狄知遜正大光明地相處,餘長寧心裡說不出的高興,向一路跟隨保護的蘇紫若說得一聲,便前去狄知遜帳中飲酒爲樂。
幾碗凜冽的烈酒下肚,餘長寧空碗一朝大是感概道:“喝慣了草原的馬奶酒,還是覺得中原的美酒好喝,清寒凜冽,力道灌頂,實在爽哉!”
狄知遜捻着頜下的短鬚笑道:“餘駙馬多年未歸大唐,自然覺得大唐一切都好,連這簡單的烈酒乾肉也覺得是人間美味,待到到了河東道,爲兄再置辦宴席好好地款待你一番,讓你解一解鄉愁。”
“如此甚好。”餘長寧一拍膝蓋大笑一聲,轉頭問道:“薛大哥,不知這幾年你過得如何?還有羅瑜賢弟身在何處?”
薛仁貴放下酒碗一笑,將這幾年的經歷簡要的述說了一遍,末了道:“如今瑜弟業已成爲柴秀雲將軍的親兵統領,雖是官職略遜於爲兄,然而身在中樞深得柴將軍的器重。”
“哦,說起來大家都還是混得不錯嘛!”餘長寧不由欣慰一笑。
“嘿嘿,瑜弟雖然是表面風光,但內心卻是苦楚不已,那日劫法場未能救得畫眉姑娘,一直是他心頭最爲遺憾之事,現在依舊不能釋懷。”
“劫法場?不知此話何意?”餘長寧頓時驚訝了。
薛仁貴又是一笑,將那日與羅瑜前去劫法場,卻被蘇定方發覺的事情說得一遍,嘆息道:“好在我們當時沒有動手,現在想來,那些行刑的囚犯,一定不是餘兄弟的家人吧?”
餘長寧點頭道:“不錯,全是陛下找來的死囚,目的便是爲了讓甄雲相信我叛變大唐。”說到甄雲,餘長寧神色略微黯淡了下來。
狄知遜笑着插言道:“能讓突厥汗王爲之傾心,賢弟實在了得啊,可惜你乃天子帝婿的身份,否者直接派你和親突厥,豈不是能夠結爲姻親之邦,免去兩國兵戈之苦?”
面對狄知遜的調侃,餘長寧卻一絲一毫也笑不出來,喟嘆一聲道:“對於甄雲,我實在愧疚得太多了,此事不提也罷。”
狄知遜與薛仁貴驚奇地對視了一眼,默然良久都決定不將話題放到突厥汗王身上,便撿一些長安趣事說了起來,聽得餘長寧連連大笑,頻頻喝酒,沒多久便喝得是酩酊大醉。
眼見餘長寧在狄知遜與薛仁貴的攙扶下偏偏倒倒地回帳,蘇紫若不由深深地蹙起了眉頭,責怪道:“你們怎麼將他灌醉了?明日要如何趕路纔是?”
幾人以前在幷州之時便是熟識,狄知遜自然知道這位武功高強的清冷女子乃餘長寧駙馬的紅顏知己,幹聲笑道:“大概是因爲功成身退,所以駙馬爺一時之間有些忘形了,加之我倆從中迎合,不知不覺就喝多了一點,我們臭男人笨手笨腳,還請蘇姑娘代爲照料駙馬爺。
蘇紫若無奈地點點頭,接過餘長寧扶入了帳中,剛剛將他放上牀榻欲去打一盆熱水進來,不料餘長寧猛然從榻上彈起,抱住蘇紫若的前腰喃喃自語道:“甄雲,你不要走……不要走……”
見他如此模樣,蘇紫若心頭陡然掠過一陣心酸的感覺,她回身落在了塌邊,溫柔地撫摸着餘長寧的面頰道:“放心,我不走,我哪裡都不去。”
餘長寧像無依無靠的孩子一般滿足地點點頭,將頭枕在蘇紫若的胸口,嘴裡含糊不清地嚷嚷道:“是我不好,竟這般欺騙於你,你一定非常恨我吧?”
蘇紫若愣怔半響,卻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喟然一嘆,再看靠在自己懷中的餘長寧,卻已是不知不覺中睡着了,一絲冰涼的淚水尚留在面頰之上。
蘇紫若心裡大痛,擡起纖手輕輕地替餘長寧拭掉了眼淚,長嘆一聲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餘郎這次真的傷得深啊!”
……
翌日一早,餘長寧酒醒,依舊翻身上馬繼續出發。
一通疾馳,待到秋日當空之時,餘長寧的背心已是微微冒汗,勒繮止馬笑道:“清晨縱馬真是酣暢無比,不知兩兄昨夜是否醉酒?”
狄知遜笑着回答道:“爲兄要負責保護你的安全,怎敢醉酒誤事?昨夜自然只有你一個人喝多了。”
餘長寧莞爾笑道:“這裡乃漠南突厥,怎麼有人對我這個汗王夫婿、當朝國師不利?知遜兄實在想多了,哈哈哈哈。”
狄知遜正欲報以微笑,突然旁邊的薛仁貴神色一變,輕聲道:“好像有一陣馬蹄聲急促傳來,不知兩位可有聽見?”
狄知遜正在驚訝四顧,餘長寧已是釋然笑道:“恐怕是牧馬的牧人,在草原上正常無比,薛大哥不必驚訝。”
薛仁貴緩緩地點點頭,但還是按耐不住疑惑回身望去,目光剛剛掃得一眼,然而卻陡然凝固了,北方天際涌來一條細密的黑線,正在朝着已方駐馬之地飛速涌來。
“這也是牧馬的牧民?”狄知遜顯然也發現了情況有異,不由驚訝一問。
“不像,來者似乎是訓練有素的騎兵部隊。”餘長寧不由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蘇紫若眉頭微蹙,急忙策馬護在了餘長寧的身邊。
薛仁貴臉色一沉,高聲喝令道:“衆軍聽令,列成防衛騎陣阻擋來騎,護衛餘駙馬和狄大人。”
百餘騎士亢聲應命,沓沓走馬迅速排列成一個防禦之陣,弓上弦刀出鞘,全都屏住呼吸緊張地盯着來騎,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漸漸地,餘長寧臉上凝重之色消失了,他又驚又奇地高聲道:“大家不必驚慌,來騎乃是蒼狼衛,是突厥汗王到了。”
來者正是甄雲,月白色的衣袍,通體雪白的駿馬,映在黑沉沉的蒼狼衛中使她看起來猶如一朵草原雪蓮,如花似玉的容貌瀰漫着憤怒的殺意。
一日急追,狂風肆掠俏臉,甄雲淚水終是不知不覺的悄然滑落,心兒隨着馬背的顛簸早已變得麻木不堪,但她依舊緊咬牙關縱馬飛馳,想要將餘長寧追回來。
當看到了唐軍騎隊時,甄雲有些呆滯的美目陡然變得銳利無比,她擡起右手用力一揮,蒼狼衛雖然驚訝無比,但還是依照汗王的命令迅速地列成了一個攻擊的陣形,弓箭竟皆在手,準備第一輪的騎射攻擊。
“這突厥汗王似乎來者不善!”薛仁貴高聲一句提醒,嗆啷一聲抽出了腰間馬刀,轉頭道:“請狄大人和駙馬爺退後,將士們準備迎敵,隨本校尉衝殺!”
狄知遜畢竟是文官,見到兩軍衝鋒對陣臉色頓時有些驚慌,急忙拽了餘長寧一把道:“餘駙馬,我們先行退下,不要阻礙薛校尉迎敵。”
餘長寧愣了愣,猛然高聲道:“不會,汗王怎會對我們有敵意?一定是那裡搞錯了,不行,我要出去看看。”言罷打馬一鞭,已是衝出了保護騎陣。
狄知遜沒能勸住他,不由大驚失色,正欲縱馬而去保護,不料旁邊一騎已是旋風般地飛出,緊跟着餘長寧去了,正是蘇紫若姑娘。
餘長寧馬行陣前陡然勒馬,薛仁貴大驚失色道:“餘兄弟,你出來幹什麼?還不快快退回陣中。”
餘長寧一臉堅定地開口道:“不,薛大哥,來騎乃是我的妻子,我的兄弟,我爲何要退?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說罷,他瞬間想到了一個可能,臉色陡然就變了。
眼見三騎孤零零在前,芷雲忍不住高聲道:“汗王,國師在前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