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恍然地點點頭,不知爲何,對於韋貴妃的突然召見,她竟生出了一種十分不安的感覺,柔和一笑道:“覲見貴妃乃武媚的榮耀,爲不失禮,武媚想要換一套整潔的宮裝,請姐姐稍等片刻。”
宮女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冷聲道:“真是麻煩,那你快去。”
武媚點點頭,急忙朝着後殿而去。
剛剛走入後殿,她便對着自己的心腹宮女秋兒吩咐道:“記住,若我有任何不測,你就前去通知餘長寧駙馬,可知?”
秋兒與武媚長期相依爲命,此刻聞言,不由一陣心驚膽跳,顫聲問道:“娘娘,莫非韋貴妃召見你是不安好心麼?爲何要如此慎重其事?”
武媚輕輕一嘆道:“後宮之中陰謀橫行,不知有多少屈死亡魂,我們孤立無援,也只有餘駙馬可以爲之仰仗,不管韋貴妃是何用心,必要的防範還是應該有的。”
秋兒美目含淚地點點頭,這才幫助武媚換上一套新的宮裝出去了。
在那宮女的帶領下,武媚惶恐不安地來到了韋貴妃所在的寧虛宮。
韋貴妃正端坐在殿內長案前品着一盞蜀地春茶,嬌豔的紅脣緊緊地貼在白玉茶盞之上輕呷茶汁,留下了一道好看的紅印。
宮女輕步而入,對着韋貴妃作禮道:“娘娘,武才人帶到了。”
武媚立即上前行禮道:“才人武媚,見過貴妃娘娘。”
韋貴妃微不可覺地點了點頭,也不開口,只是專注地品着茶汁,整個人似乎都陶醉在了那濃郁的茶香之中。
在這令人難堪不安的氣氛中,武媚不知在這裡站了多久,終於看到韋貴妃一臉悠閒地放在了茶盞,緩緩開口道:“你叫做武媚?乃武士彠次女,於貞觀十二年進宮,被陛下賜爲才人,對麼?”
武媚低下頭回答道:“啓稟娘娘,正是如此。”
韋貴妃微微一愣,冷聲道:“你且擡起頭來,讓本宮好好看看你那張小臉。”
一股屈辱感驟然涌上了武媚的心頭,只覺眼淚花兒都快包不住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擠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這才擡起頭直視韋貴妃。
見這武媚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婀娜,粉面含春貌勝牡丹,韋貴妃心頭不由起了幾分嫉妒的感覺,冷笑開口道:“哼,好一個妖治可人的狐媚子,武媚,你可知罪?”
一句話猶如炸雷一般響徹在武媚的耳畔,她不勝驚訝地開口道:“敢問娘娘,武媚何罪之有?”
“哼哼!何罪之有?”韋貴妃嘴角溢出了一絲冰冷的笑意,一拍長案怒聲道:“身爲後宮嬪妃,竟私下接觸外戚駙馬,兩人卿卿我我幽會於湖畔長亭,***後宮,你難道還想狡辯不成?”
一席話瞬間將武媚驚得呆如木雞,芳心也是嚇得急促地跳動了起來,半響纔回過神來顫聲道:“娘娘,武媚冤枉,武媚怎會***後宮?請你明鑑!”
“本宮奉帝命掌管後宮,自然要替陛下維持後宮秩序,你武媚雖爲才人,不過卻膽大包天私自幽會餘長寧,你倆拉拉扯扯,不明不白,此事乃本宮親眼所見,莫非還會冤枉你?”
沒想到自己今日偷偷見餘長寧的事情竟被韋貴妃看見,武媚着實嚇得不輕,她深知宮闈傾軋的冷酷無情,一個不好便是粉生碎骨的結局,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正色回答道:“娘娘,武媚今日的確見過餘駙馬,但這一切都是因爲巧遇而已,多年未見的故人相遇,自然有些許話兒要說,武媚與餘駙馬之間,並沒有娘娘說的那麼不堪。”
韋貴妃有心用此事打壓餘長寧與長樂公主,此刻怎會聽武媚之言,冷笑道:“狡辯之詞如何能信?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心兒,將這狐媚子給本宮吊起來狠狠地打,看她招是不招。”
“遵命。”時才那宮女冷冷一句,小手輕輕一拍,幾名內侍已從外面一溜碎步地走了進來,擒住武媚便往外面拖。
武媚大驚失色,急聲道:“娘娘,武媚真的是冤枉啊。”
韋貴妃端起了擱置在長案上的茶盞,再也沒轉過頭來看她一眼。
宮女心兒冷哼一聲,上前狠狠一巴掌打在了武媚的俏臉上,冷聲對內侍們吩咐道:“將她吊在殿內隔房,待會我親自來審問他。”
內侍們點點頭,拖着哭喊不已的武媚下去了。
直到武媚的聲音逐漸遠去,韋貴妃緊蹙的眉頭這才鬆開,輕聲叮囑道:“記住,她的死活不足爲惜,但一定要讓她承認與餘長寧私通,可知?”
心兒眼眸一閃,亢聲領命道:“娘娘,奴婢知道了。”
宮內暗流涌動,餘長寧依舊未知,在鴻臚寺吃罷午膳後,他將所有的事情都丟給了狄知遜,一個人換下官服悠哉悠哉地回府去了。
來到餘府,大廳中卻是一片熱鬧。
餘長致正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高聲吩咐道:“喂,襄城縣子,還不快過來給我襄城縣伯捏背捶腿,若敢怠慢,當心本縣伯治你一個大不敬知罪。”
餘長遠無奈地撇了撇嘴,顯然有些受不到大哥這般頤指氣使的語氣,還未出言,一旁的餘長靜已是不滿開口道:“三哥你不要理他,若要捏背捶腿,請襄城縣伯大人自己動手。”
餘長致笑嘻嘻地搖手道:“長靜啊,現在我們都是勳官,頭腦中應該裝的是家國大事,言語中說的是之乎者也,以前的習慣該改變了。”
端坐品茗的羅凝淡淡一笑,正欲開口,突然看見餘長寧走了進來,不由起身展顏笑道:“長寧回來了?”
餘長寧點點頭,剛要說話,原本整個人攤在椅子上的餘長致頓時一個激靈地站了起來,長躬作揖高聲道:“襄城縣伯余長致,見過襄城郡公……”言罷,他有些不確定地想了想,這才問道:“喂,二弟,你看我剛纔的神態和口氣可有官威乎?”
“官威?哼哼,狗威還差不多!”餘長寧笑嘻嘻地調侃了一句,這才從容落座。
羅凝知道今日乃他回來之後第一天上朝,不由親自斟了一杯熱茶捧來,笑道:“怎麼樣,上朝一切還順利吧?”
餘長寧自然不會提今日與御史們脣槍舌戰,接過熱茶笑道:“還好,陛下關懷備至,同僚滿是熱情,一片其樂融融。”
羅凝這才鬆了一口氣道:“我們餘家本是商人出身,在朝廷中沒有任何的根基可言,你一定注意不要輕易去招惹別人,知道嗎?”
餘長寧鬱悶地摸了摸鼻尖,這才笑道:“放心吧,姨娘,我會注意的。”
羅凝點了點頭,突然問道:“對了,今日你可有對陛下提及賓滿樓的事情。”
賓滿樓之事餘長寧早就處理妥當,此刻羅凝問來,立即頷首笑道:“我已將此事啓稟陛下知曉,陛下自然慨然允諾還回我們酒肆,等哪天有空,我便去和陳姑娘商量一下,用合適的價格將酒肆買回來,放心,買酒肆的錢自然由朝廷府庫裡出。”
羅凝輕嘆出聲道:“如此甚好,不過現在咱們餘家已是今非昔比,若再拋頭露面經營酒肆,只怕會有失官儀。”
餘長致插言道:“話雖如此,但是姨娘,我們總不可能整日窩在家中什麼也不做啊,目前雖然衣食無憂,但若只靠朝廷那點俸祿,必定會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
餘長寧心頭早就有了主意,笑道:“姨娘,大哥,酒肆我們肯定是呆不得了,不過可以轉爲幕後經營,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羅凝沉吟了片刻,擊掌肯定道:“這不失爲一個好辦法,但是轉爲幕後經營,酒肆就需要一個精明能幹的管事操持管理,但眼下卻沒有合適的人選。”
餘長寧悠然笑道:“怎麼沒有?我覺得陳姑娘就不錯。”
“你說陳若瑤?”羅凝聞言頓時不勝驚訝地挑了挑眉梢,“她雖然不錯,但現在畢竟已貴爲了賓滿樓、賓朋樓兩家酒肆的東家,怎會紆尊降貴地替我們經營酒肆?”
餘長寧篤定點頭道:“這事我會和陳若瑤談談,看她是否願意,姨娘,賓滿樓的事情交給我處理便可。”
羅凝現在對餘長寧的任事能力較爲放心,點頭道:“那好,首先第一步將酒肆買回來,其餘的事情慢慢來便可。”
餘長寧點點頭,又與兄弟妹們玩鬧說笑了一會兒後,眼見天色尚早,便朝着東市賓滿樓而去。
東市喧囂依舊,熱熱鬧鬧的街市吞金吐玉,市聲如潮,一派興旺發達的景象。
餘長寧正在邊走邊看之際,遊離的目光突然落在了街邊一個買字畫的白衣文士身上。那文士大約二十出頭,頭戴黑絲襆頭,一襲瀟灑的月白色長袍落落大方地穿在乾瘦的身上,相貌眉清目秀溫和靈動,透出一股溫文爾雅的潛質。此刻,那文士手拿畫卷正在沿街兜賣,引來了不少路人的駐足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