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無比悲慟之時,突然旁邊有個嗓音高聲開口道:“呀,水面的木樁上有人,是個女的,快快快,大家救人啊!”
餘長寧就如同聽到了天籟之音一般陡然轉過身子,瘋子一般地推開人羣瞪大雙目朝着水中急切一望,只見房玉珠正抱着伸出水面的一根木樁浸泡在洪水之中,被洶涌的水流沖刷得連動彈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根木樁乃是修建堤壩是用來打圍的,堪堪露出水面些許,房玉珠雖然緊緊地抱住了木樁,但由於洪水不止水流湍急,加之離堤岸有一段距離,所以情況依舊是岌岌可危。
見狀,立即有人驚呼道:“呀,洪水如此洶涌,只怕下水就要被捲走,如何能救……”
一言未了,只聞“噗通”“噗通”兩聲接連水響,餘長寧與杜禹英已是一前一後奮不顧身地跳入了河水之中。
餘長寧雖然頗熟水性,但在洪水巨大的衝擊力之下,身子立即左右搖晃不能穩固,杜禹英的情況也與他差不多,好在兩人並未魯莽衝動,一直小心翼翼地靠在堤岸等待救人良機。
“快,繩子!”
正在岸上之人目瞪口呆茫然無措之際,也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大傢伙立即恍然醒悟,急忙找來兩根繩子丟給水中的餘長寧道:“餘大人,快抓住!”
餘長寧用力地點點頭,努力將繩子先套在了杜禹英的身上,然後自己又套上了一根,這纔對着杜禹英高聲開口道:“你留在這裡,房姑娘我去救。”
看到餘長寧爲了房玉珠竟如此奮不顧身,杜禹英心頭不由一陣暖流涌過,加之他剛纔又是那般地關心自己,一時間杜禹英的心裡更是涌出了一股異樣的感情。
將繩子牢牢地固定在了腰上後,餘長寧猛然吸了一口氣潛入水中,猶如游魚一般向着房玉珠所在之地而去。
離開堤岸,水浪似乎更加猛烈了,餘長寧雖然努力保持直線遊動,但也無可避免被衝得偏離了方向。
區區數丈的距離耗時甚久,餘長寧感覺自己彷彿已經遊了很遠一般,全身所有的關節都軟綿綿沒有了半分力道,好不容易游到了房玉珠身邊,他急忙伸出手來將她抱住,高聲開口道:“玉珠,睜開眼睛,我來救你了!”
房玉珠恍恍然地睜開了美目,虛弱道:“餘公子,你怎麼來了?”
餘長寧沉聲道:“先不要說話,努力抱住木樁,我給你套上繩索。”
房玉珠點了點頭,餘長寧解開纏在腰間的繩子,牢固地拴在了房玉珠的腰身上後,對着岸邊之人高聲道:“大家快用力往回拉。”
岸上救援者聞言領命,立即拉動了粗長的繩索,餘長寧將房玉珠託在水面上,順着繩子的移動慢慢地朝着岸邊游去。
眼見他將房玉珠救了回來,杜禹英忍不住淚流滿臉,她雖然只是略懂水性,但依舊毫不畏懼地迎上前去,準備幫餘長寧一把。
便在此刻又是驚變陡生,一個滔天巨浪洶涌撲至,眨眼便將餘長寧三人沒入了洪水之中,繩子也是一陣猛烈地晃動。
岸上的房遺愛看的是肝膽俱裂,尖銳高聲道:“快快快,抓住繩子不要鬆手,一定要將餘駙馬他們救回來。”
民夫們聞聲用力,卯足周身所有力氣用力拉扯,終於將房玉珠與杜禹英拉出了水面。
房遺愛心頭剛掠過一絲驚喜,卻陡然發現不見了餘長寧,頓時又驚得神色大變:“餘駙馬呢?餘駙馬到何處去了?怎麼沒看見他?”
蕭銳驚聲道:“糟糕,剛纔餘駙馬已將他身上的繩索讓給了房姑娘,莫非……”
一言落地,周圍之人全都臉色慘白,陣陣冰涼直滲心頭。
此際,民夫已將杜禹英與房玉珠拉上了堤壩,當得知餘長寧被洪水捲去下落不明之後,房玉珠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一個箭步衝到堤壩邊緣,便要跳到河水中前去尋找餘長寧。
杜禹英見狀大驚,急忙將她抱住高聲喝斥道:“玉珠,你這樣前去只能是送死,你莫非瘋了不成?”
房玉珠又是掙扎又是哭鬧道:“不,我一定要將餘駙馬救回來,你不要攔着我……”
一句話還未說完,房遺愛急忙走上前勸阻道:“玉珠,你不要意氣用事,杜軍師會想辦法救回餘駙馬的。”
房玉珠猶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帶着滿臉的希望問道:“禹英姐,你真的能夠將餘駙馬救回來?”
杜禹英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留下來,苦澀點頭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他回來。”
房玉珠欣慰地點點頭,心神俱疲之下身子一軟,已是暈倒在了房遺愛的懷中。
杜禹英緊緊地咬着貝齒一通沉默後,沉聲下令道:“大家立即前往下游尋找餘大人,活要見人,死要……不!禍害留千年,他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要將他平安地找回來。”
四周民夫轟然應命,一名白髮蒼蒼的老里正振臂高聲道:“餘大人乃是我們濟州百姓的救命恩人,大家留下一部分人繼續堵漏,其餘人等跟隨老朽去尋找餘大人!”
羣情激奮的吼聲中,密密麻麻的民夫猶如決堤的洪水一般朝着下游飛奔而去。
……
濟州濟北縣轄區內有一個名爲漁灣村的小村莊,這個村莊靠近黃河堤壩,村民們多以捕魚爲生,世世代代皆爲漁人,所以故名爲漁灣村。
從上個月開始黃河暴漲洪水肆意,漁灣村的村民們再也不能乘着一葉扁舟前往河水捕魚,只得全都守在村子裡眼睜睜地望着滾滾河水茫然無計。
如此一來村民們斷了生計來源,自然是三餐無以得繼,好在此刻朝廷徵召民夫抗洪救災,村子裡的男女老幼也算能夠溫飽不置於餓死,竟齊刷刷的前往大堤吃公家飯去了。
雖是如此,但作爲村子裡唯一的石匠,王好漢依舊是不爲所動。
石匠的手藝乃是從王老漢爺爺的爺爺就開始傳下來,從而成爲了王家祖傳手藝,而王老漢也是憑藉一手出神入化的攜字鑿石的功夫名滿漁灣村,家家戶戶修屋立基,打磨石具,喪事立碑等等,都免不了要麻煩王老漢一番。
王老漢本就樂於助人,對於村民們的事情自然不遺餘力地給與幫助,但可惜的是好人卻沒有好報,前年王老漢的兒子在修築黃河大堤時意外身故,兒媳婦也因此而改嫁,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爲之破裂,爲此,王老漢哭紅了眼睛,從此每日醉酒渾渾噩噩度日,一門石匠手藝也荒廢了下來。
黃昏,夕陽西沉,暮色蒼靄,腥風陣陣,王老漢正靠在院中石階下喝着一壺烈酒。
他白髮蒼蒼,臃腫肥胖,粗大的鼻頭上生着滿紅紅的明顯酒糟,一雙老眼迷茫而混沌,只有一張大嘴正機械般地吞嚥着酒汁。
“爺爺,爺爺……”隨着兩聲響亮而又急切的呼喚,一名身着粗布大衣的少女疾步衝入了院中,光着的腳丫在泥地上留下了一排清晰的腳印。
癡癡呆呆地望着兒子留給自己的唯一孫女,王老漢吐了一口重重的酒氣道:“芽兒,有什麼事?”
少女的小臉上雖是一片營養不良的菜色,但此刻卻激動得微微泛紅,急聲開口道:“爺爺,剛纔我在黃河邊去捕魚,竟看到那裡躺着一個人。”
“你這丫頭又瞞着爺爺去河邊捕魚?若是被洪水捲走了怎麼辦?”王老漢聞言大是憤怒,他已經失去了兒子,若是再失去這個可愛體貼的孫女,生活那就再也沒有希望可言。
聽到爺爺的訓斥,王芽兒露出了委屈之色,正欲說話,王老漢猛然醒悟了過來,恍然開口道:“你說河邊躺着一人,活的還是死的?”
王芽兒怯生生地開口道:“本來我以爲是落在洪水中淹死了的人,沒想到走進一看那人竟然還有呼吸,所以就急忙回來向爺爺你稟告,爺爺,我們去救他好不好?”
王老漢放下酒壺好一陣愣怔,喟嘆一聲道:“我們已經窮得連自己都養活不了,如何能夠去救別人?芽兒啊,會有人去救他的,我們就不要管了。”
霎那間,王芽兒的大眼中蓄滿了淚珠,鼓起勇氣開口道:“大夥兒都已經前去民夫營了,整個村子就我們兩人,若是我們不救他,他一定死定了。求爺爺你救救他吧?難道你就希望看到他與爹爹那般可憐死去?”
王老漢喝酒的動作陡然僵硬了,他呆呆地看着帶着一臉乞求之色的孫女半響,兩行老淚突然滾了出來。
“爺爺,你怎麼了?”王芽兒驚聲一句,以爲是自己又惹爺爺生氣,哽咽一聲便撲進了王老漢的懷中。
王老漢喟嘆一聲,撫摸着少女蓬鬆雜亂的頭髮道:“芽兒啊,你說的對,我們不能不管,走!救人去!”王芽兒欣喜地點點頭,將王老漢從地上拉了起來。王老漢擱下葫蘆酒壺環顧一週,將那輛破舊的牛車從屋子後面趕了出來,拿起鞭子亢聲吆喝,拉車的老牛長哞一聲,已是慢騰騰地朝着黃河大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