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感覺到洪水似乎正在緩緩回落,盧縣黃河大堤的民夫們終於鬆了一口氣。
接連兩個月的晝夜奮戰,不少人已是累得周身乏力,雖是如此,民夫們依舊不敢掉以輕心,繼續做好堤壩的守護巡邏工作,民夫大營忙而不亂,一切都井然有序。
今日旭日方生,一隊扛着工具的民夫大步赳赳地正在黃河堤壩上巡邏,雜亂的步子帶飛了絲絲塵土,塵土剛剛揚起,被呼嘯而過的河風一卷便已經消失不見。
魏景程是這隊民夫的隊長,他今年三十上下,身得是虎背熊腰,孔武有力,在這次抗洪治水中多次奮不顧身地衝在第一線,從而被鄉里的里正推薦爲民夫頭目,里正還說了,只要他好好幹,以後一定推薦他到縣衙去當衙役。
在普通老百姓看來,衙役可是既威風又風光的職業,想及自己身穿皁衣腰佩大刀威風凜凜的四處巡邏,魏景程的步子似乎都已經有些飄飄然了。
正在他沉浸在快樂的白日美夢中的時候,跟在後面的一名民夫突然停下了腳步,指着河岸邊伢聲開口道:“大家快看,那是什麼?”
魏景程愣了愣,急忙轉身朝着不遠處的河邊一望,黑乎乎的淤泥中正埋着一截石俑,被呼嘯而過洪水輕輕地衝刷着。
民夫們愣怔怔地看了半天,這纔有人輕聲問道:“魏隊長,我們是否將那石俑拉起來看看?”
魏景程思忖了一番,點頭道:“好,先將石俑拉出水面,你們誰帶了繩子?快將那石俑緊緊地拴住!”
幾名民夫聞言解下了系在腰間的繩子,快步走到了河邊忙碌了起來,不消片刻,石俑已被繩子捆得紮紮實實。
隨着魏景程的一聲令下,民夫們合力將石俑緩緩地拉到了堤壩上,魏景程抹了抹額頭冒出的微微細汗,然而剛看那石俑一眼,頓時驚訝高聲道:“呀,竟是赤髯龍王!”
果然,那是一尊形似赤髯龍王的石俑,這赤髯龍王身高八尺全身冠冕,龍頭人身不怒自威,尋常人一見他那威嚴猙獰面孔,不由都心生慼慼。
沒想到竟拉出了一尊赤髯龍王俑,民夫們全都驚得愣怔怔不知所以,大家面面相覷了一番,終於在魏景程的帶領下靠近了石俑,正在仔細端詳察看之際,有個心細的民夫驚聲提醒道:“大夥兒,龍王的手中似乎有字,識字的快看看寫的什麼?”
魏景程當仁不讓地湊上前去仔細察看,龍王兩隻攤開的手掌中,兩行大字霍然入目,一行寫着“東一步西一步,不肖子孫,禍國殃民”,另一行寫着“洪水出龍王顯,魑魅魍魎,無處遁形”。
魏景程又驚又奇地琢磨了半響,卻還是不明白這兩句話的意思,只得揮手道:“我們先將石俑扛回大營,看看里正大人怎麼說。”
衆民夫點點頭,齊心合力地擡起石俑朝着大營而去。
沒多久,一隊民夫在黃河堤壩中發現赤髯龍王石俑的事情立即傳遍了整個大營,所有的民夫們全都好奇不已地爭先前來察看,一時間置放石俑的空地被人圍得是水泄不通。
大家莫衷一是地議論了良久,卻還是無人能解那兩句話的意思,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際,突然一個少年昂昂高聲道:“東一步西一步不就是一個‘走’麼?不肖子孫取中間的‘肖’,合起來便是一個‘趙(趙)字”,龍王是說有姓‘趙’的魑魅魍魎中正在禍國殃民。”
衆民夫這才恍然醒悟,不少人細細地琢磨了一番,濟州刺史不就姓“趙”麼,難道龍王指的是他?想及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龍王顯靈之事,不少民夫的臉膛上陡然就白了。
時纔出言提醒的少年正在洋洋得意之際,不料他的母親已是狠狠地擰了一下他的耳朵,輕聲喝斥道:“師德,忘記孃親是怎麼教導你的?做人一定要謹言慎行,豈能如此胡言亂語!”
少年立即猶如霜打的茄子般陡然焉了下來,旁邊的人笑吟吟地勸阻道:“婁大娘,師德他自幼聰明伶俐才思敏捷,以後一定是一個能夠出將入相的人物,你又何必如此苛責於他呢?
婁大娘抹着眼淚道:”養不教父子過,可惜師德爹爹死的早,我一個婦道人家含辛茹苦地將他們兄弟倆拉扯長大,現在家鄉又被洪水淹沒,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聞言,旁人立即柔聲安慰,少年婁師德瞪大了明亮的雙目,暗暗地攥緊拳頭髮誓待到洪水褪去之後一定要找個謀生的法子,讓孃親不再這般幸苦。
……
這則若有所指的讖言經過民夫們的口舌流淌,不消幾天的功夫就傳遍了整個濟州,也傳到了刺史趙滿志的耳朵裡。
陽谷縣縣衙內,趙滿志氣咻咻地一拍長案,對着縣令耿精國開口道:“真不知是誰一直居心叵測想要陷害本官,精國,你快令人盤查一番,看看是否有誰在其中搗鬼。”
耿精國從容一笑道:“大人,區區讖言不過是那些市井刁民們無知的把戲,即便傳到了餘大人以及房大人耳朵裡,沒有半分真憑實據他們又怎會相信,況且濟州姓趙之人千千萬萬,說的也不一定是大人你啊!”
“混賬,你真是懵懂無知!”趙滿志臉上閃過了一絲陰鷙之色,沉着嗓音道:“不管如何,我們一定不能掉以輕心,否者被人抓住了把柄一定是抄家滅族的死罪!聽聞左威衛將軍柴秀雲率領甲士兩千進入濟州,說不定與這事有莫大的關聯,看來本官要立即前去盧縣穩住餘長寧,爭取到他的支持。”
耿精國點頭道:“好,大人放心前去便可,陽谷縣一切有下官代爲管轄,一定不會出現任何差錯。”
趙滿志臉色陰沉地點點頭,急忙帶着一隊騎士朝着盧縣而去。誰料到得盧縣求見餘長寧,卻被告知餘大人已經與杜軍師一道前去視察黃河堤壩,不知多久能回來。趙滿志心裡說不出的失望,只得悶悶不樂地在盧縣等候餘長寧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