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蓉兒笑靨如花說了好一番話,有意要套套近乎,那嬌滴滴的聲音,撒嬌的語調,聽着確實悅耳。可是聽在孟夕嵐的耳朵裡,卻別有一番意味。
一個宋雯繡,一個張蓉兒,兩個人的性格看似完全相反,實則內裡都是一樣的野心勃勃。
竹露和竹青,也看出些眉眼高低,來到主子跟前道:“娘娘,這二位看着都不是省油的燈啊。”
孟夕嵐聞言微微牽脣笑了一下,“宮裡的女人,哪有好對付的!只是她們到底年輕氣盛,哀家不願和她們爭一時的長短。”
她回宮不是爲了爭寵,如果可以的話,她倒是希望自己的早點脫身。
折騰了一個多時辰,孟夕嵐總算能安安靜靜地歇一歇了。
須臾,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對着竹露和竹青道:“方纔的事情,你們不要和皇上多提半句,就連小利子也不要告訴。”
竹露竹青知道輕重,連連點頭。不過,也不忘補上一句話:“主子,奴婢們不會多嘴的,可是免不了有人會去皇上跟前嚼舌頭!”
孟夕嵐似嘆非嘆:“別人的嘴巴,我管不了,只要咱們慈寧宮的人,一個個知道輕重就是。”
說完,她微微擡頭,目光望了望窗外。
不該來的人都來了,可該來的人還遲遲未到。
“竹露,公主殿下,現在何處?”
“回娘娘,奴婢聽說她正在琴師那處學琴呢。”
孟夕嵐眸光微凝。這恐怕只是個藉口,她還是不願見她……罷了罷了,有些事勉強不來,時候到了,自然就到了。
慈寧宮,如今只有孟夕嵐一人居住,宮女太監裡裡外外加起來,總有二十餘人。
他們都是由高福利精挑細選出來的,用着讓人放心。
不過,慈寧宮這麼大,總要有個掌事的宮女嬤嬤和管事太監。
竹露是孟夕嵐心中最屬意的人選,至於管事太監,高福利也提早做了安排,將自己手把手教了三年的徒弟春熙,親自領到她的跟前,介紹道:“娘娘,這是小春子,奴才的乾兒子,今年十八,是個心明手快的孩子。娘娘的身邊,如今缺個好使喚的人,奴才覺得這孩子不錯!”
這春熙長得脣紅齒白,很是清秀,從面相上來看,還有幾分貴氣,看着很不像是個奴才。
孟夕嵐微微而笑:“小利子,你可真是出息了。一晃三年,你都是有兒子的人了。”
論年紀,高福利也長不了春熙幾歲,卻是差了整整一倍。
高福利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娘娘,不瞞您說,奴才也是厚着臉皮才收下他的。這孩子是個聰明的,識文斷字,很懂規矩。奴才見他一個人在花房受欺負,怪可憐的,便將他留在身邊,尋思着等娘娘您回來了,讓這孩子來您的身邊歷練歷練。”
如今,高福利跟在周佑宸的身邊當差,早已經宮裡宮外的情勢都摸了個透,他知道自己留在皇上的身邊,用處更大。
孟夕嵐抿着脣道:“哦?原來你這一番苦心都是爲了哀家啊。”說完,她的目光看向春熙,淡淡道:“春熙,你進宮幾年了?”
春熙見她問話,連忙挺直後背,規規矩矩回話道:“回娘娘,奴才進宮三年了。”
聲音清脆,聽着倒是舒服。
孟夕嵐微微點了下頭;“既然小利子這麼看好你,哀家就把你留下。你可要好好表現,莫要害你乾爹丟了臉面。”
“奴才叩謝太妃娘娘鴻恩。”
“起來吧,小利子是哀家的親信之人,他既然認定了你,那就等於是哀家認定了你。”
孟夕嵐這句話猶如一句定心丸,讓他們二人心裡都安穩下來。
事情一一交代下去,孟夕嵐也覺得乏了。說來也是奇怪,從前她在法華寺,跟着師傅誦經祈福,一念大半天也不會覺得累,今兒不過是見了幾個人,說了幾句話,她覺得疲勞不已。
竹露扶着她去東暖閣休息,這裡曾經是太后娘娘生前最喜歡的地方。
孟夕嵐靠在軟榻之上,一時忍不住想起了當年的往昔舊事。
竹露端了一碗安神茶來:“娘娘,喝了這杯茶,好好休息一下吧。”
孟夕嵐不緊不慢地喝完了一杯熱熱的茶,臨睡前不忘交代竹露:“若是皇上來了,一定要提前叫本宮起來。”
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這副倦怠疲乏的模樣。
“是……”竹露應聲退下,只留一室寂靜給她。
孟夕嵐側臥而眠,靜靜睡去。
朦朧間,她好像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人輕喚她的名字。
眼前什麼也看不清,耳邊只有陣陣呢喃似的輕喚。
“嵐兒……嵐兒……”聲音很是模糊,分不清楚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孟夕嵐下意識地動了一下,誰知這一動,她便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看去,眼前的一切都沒變。
她微微嘆了口氣,突覺腰間發沉,像是擔着什麼重物。
低頭看去,只見那是一隻長長的手臂,明黃色的袖子,袖口處繡着祥雲花紋,一條赤炎金龍沿着手肘處蜿蜒向上,迫不及待地想要衝天而出。
孟夕嵐的身體僵硬了兩秒之後,隨即又慢慢緩和下來。
這件龍袍的主人只有一個。
他的呼吸平穩均勻,看來睡得正香。
孟夕嵐躺着沒動,只是垂眸看着他的手,他的手背上有淡淡的疤痕,看着像是刀傷。
上次的見他的時候,這道疤還沒有呢。
在他還年少時,他們也曾有好幾次這樣相依而眠,彼此毫無戒心,只是單純地相互依靠。
人生浮浮沉沉這些年,當初的初心,不知還能不能找得回?也許可以,只要彼此坦誠相對,一切都不是問題。
孟夕嵐如此想着,忍不住輕輕伸出手去,觸碰他手背上的疤痕。
她走了之後,他在這宮中是如何過活的?每天除了上朝聽政,還會做些什麼?會不會還如從前那樣,在深夜時分在宮中各處遊走,輕盈如風,像個忽明忽暗,捉摸不定的影子一樣。
孟夕嵐更加仔細地觀察着他的手,他的指節變粗了,皮膚
也粗糙了。
她伸手握住那隻手,微微用力。
須臾,耳畔響起周佑宸慵懶的聲音:“朕把你吵醒了?”
孟夕嵐輕輕搖頭,仍是保持着一個姿勢不動。
“朕見你睡得沉,便沒人驚動你。”周佑宸輕輕籲出一口氣,然後用另外一隻手臂從她的脖頸處穿過,將她整個人圈在懷裡,緊緊抱住:“有你在朕的身邊,這感覺真好!”
她不在,他的心就像是空了一樣。如今,她回來了,他心上的空缺才終於被補上了。她的呼吸,她的體溫,她的目光,她的笑容,他日思夜想所懷念的一切,都是與她有關。
想到這裡,周佑宸有些貪戀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那股淡淡的檀香。
她終於回來了,就這樣老老實實地窩在他的懷裡,真實而鮮活。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呆了一會兒。
孟夕嵐輕輕開口道:“皇上……”
“別叫皇上,叫朕的名字。”
孟夕嵐嘴角輕抿:“宸兒,謝謝你還記得我。”
周佑宸聞言也是一笑,只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裡,心裡溫暖又充實道:“如今,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人,可以這樣喚朕的名字。”
孟夕嵐覺得脖子癢癢的,稍微動了一下。
“別動,咱們就這樣多呆一會兒,朕不會強迫你的,你放心。”
此時此刻,周佑宸正在極力忍耐着,想要把她揉進身體裡的慾望。
畢竟,她已經回來了,他又何必心急。
孟夕嵐默默躺好,略微沉默了片刻,方纔沉吟道:“其實,我不該回來的。”
周佑宸聞言手掌微微收緊,把她牽在掌中,擡起頭來看她的側臉:“你當然要回來,你答應過朕的。”
“我以太妃之名回宮,自然無妨。只是,咱們往後該怎麼辦?”孟夕嵐一邊說一邊環住他的手臂,帶着點無奈的語氣。
“沒有什麼怎麼辦?你想要什麼,朕就給你什麼,這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給你,哪怕是朕的皇位。”
孟夕嵐聞言一怔,忙轉過身去看他,眼神閃爍道:“這種話怎能輕易亂說。”說完,她一把掩住他的嘴,繼續道:“原以爲你已經長大了,怎麼還說這樣的胡話?”
兩人面面相對,姿勢親密。
周佑宸伸手拿下她的手,用鼻尖輕觸她的鼻尖,淡淡道:“朕沒說胡話。”
孟夕嵐的眼中含了一絲責備之色:“就算不是胡話,也是混賬話!”
周佑宸聞言忽地輕輕一笑,視線緩緩下移,一路從她的鼻尖,落在她微微輕啓的紅脣。
孟夕嵐看他的眼神,便知他想要做什麼。
她稍微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輕輕把他推開,然後坐起身來,下意識地抱住自己的雙肩,呈現出一種要保護自己的姿勢。
她心裡始終有堵厚厚的牆,任誰也無法拆除,除非她自己親自來打破。這道厚厚的牆,不會隔絕他們之間的感情,只會把周佑宸放在一個安全的距離內,不會讓她憂心忡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