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長卿聞言眉心微動,臉上閃過一抹詫異之色,很快又恢復了平靜,用手指輕輕擡起孟夕嵐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問道:“娘娘,您現在就要把孩子送走?”
剛出生的孩子,她就把他送走,她怎麼捨得?
孟夕嵐眉眼低垂,呼吸短淺,虛弱的模樣,好像連傷心得力氣都沒有了。
她轉過頭去,視線始終望向傳來哭聲的方向。她還沒有看過她的孩子,他長什麼模樣,身上可還健康,手指和腳趾是不是齊全?
焦長卿見她一直看着被嬤嬤們,便道:“趕緊把孩子抱過來。”
孟夕嵐無力垂眸,身體就像是要散架了一樣。
焦長卿抱住她的身體,讓她靠着自己,這樣她才能好好看一看孩子。
寶珠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過來,孟夕嵐低頭看了一眼,視線微微模糊,一時難以看清。
孩子哭了一陣兒,便不哭了,只是閉着眼睛睡着。
孟夕嵐努力睜大雙眼,看了又看,撐着最後一絲力氣道:“立刻把他送出宮去。”說完,她擡頭看向焦長卿,目光幽幽道:“你親自去……帶着他去孟家……”
這孩子不能留在這裡,宮裡是守不住秘密的地方。
這孩子在宮裡待得越久就越危險。
焦長卿微微擰眉,繼而重重點頭:“微臣遵命。”
她信不過旁人,纔會讓他來做這件事。
這孩子是個秘密,一旦暴露,就是萬劫不復。
聽了這句話,心裡一直繃緊的弦突然鬆懈下來,孟夕嵐虛弱地眨了眨眼睛,目光幽幽地看着他,喃喃道:“照顧好他……”
這孩子註定不能在她的身邊長大,她早已吩咐家裡,安排好了一切。
孩子送到孟家會由長嫂喬慧雲親自撫養長大,而孩子的身份,家裡人也早就打點好了一切,乃是長兄孟夕照的庶子。
雖說是庶子,可只是暫時的名頭罷了。待到日後,太子即位之後,安撫衆臣之際,一定會爲褚家重整家聲。到時候,孟夕照身爲褚靜川的生前摯友,就會直接從自己的庶子之中,挑選一人,過繼給褚家,讓他成爲褚家的兒子。
如此一番周折之後,這孩子最後還是姓“褚”,還是褚家的孩子。
孟夕嵐把一切都想好了,這是最好的辦法。
但是唯一的遺憾就是,她不能親自撫養他,絕對不能!
孟夕嵐目光幽幽地看向焦長卿:“把他送走。”
焦長卿的眼底裡一片清明,隨即點頭:“微臣遵命。”
他看向寶珠,叮囑她幾句之後,便披上斗篷,雙手接過襁褓,將孩子小心翼翼地保護在自己的斗篷之下。
孩子微弱的哭聲,惹人心疼。幸好,外面電閃雷鳴,雨聲陣陣,遮蓋住了孩子的哭聲。
焦長卿從未懷抱過孩子,他是如此弱小,如此需要人來保護。
他帶上斗篷的風帽,微微低頭,手拿太子殿下的令牌,一路無阻,順利出宮。
當焦長卿從宮裡出來的時候,高福利安排在外面的眼線立刻跟了上去。
他們已經在這裡等了半個月之久,一
直等的,就是這輛馬車。
他們一路緊緊跟隨,跟着焦長卿去到孟家大門外。
焦長卿寬大的斗篷之下,藏着一個驚天的秘密。
孟家門房見了他來,立刻轉身跑過去回話。
孟家嚴正以待多時,得知焦長卿來了,便知事情要緊。
不過爲了避人耳目,孟夕照單獨去見焦長卿,卻沒想到的是,他親手交給了他一個嬰兒,一個一看就知纔剛剛出生的嬰兒。
孩子這會兒已經睡着了,臉上皺巴巴的,皮膚通紅。
孟夕照當場震驚,他萬萬沒想到會是如此。
他後退一步,指着那孩子道:“這是……”
焦長卿一臉認真道:“我奉皇后娘娘之命來此,將孩子交給您。”
孟夕照神情僵硬,稍微反應了一下,方纔伸手把孩子接到自己的懷裡。
“娘娘吩咐,好好照顧這孩子。”焦長卿說完這話,轉身欲走。
他對這孩子,並不關心,他唯一在意的人是孟夕嵐。
孟夕照平復情緒,叫住他道:“娘娘如今可好?”
焦長卿回頭看他:“娘娘既然臨盆,這孩子纔剛剛出世。她現在並無大礙,但我要儘快回宮照顧她。”
孟夕照聞言又是一驚。“娘娘她……”
他低頭看着襁褓之中的孩子,無法想象妹妹是懷着怎樣的心情,才能狠下心來,把剛剛出世的孩子送出來。
當他再度擡頭時,焦長卿已經不再了。
孟夕照連忙派人請來妻子喬慧雲,把孩子交給她道:“從今往後,他就是咱們孟家最大的秘密。”
喬慧雲已經生育過兩個孩子,照顧新生兒,自然不是問題。可這孩子實在太過特別,喬慧雲抱着他的手,雙手一直在發抖,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這孩子……娘娘……”她有話想說,卻是梗在心間,想說也說不出來。
孟夕照一聲長嘆,聽着窗外的雨聲雷聲,沉吟道:“這孩子是褚家唯一的血脈了,咱們必須保護好他。”
這是親人之託,也是故人之念。
當他知道妹妹有孕,而且,還是褚靜川的孩子。他就知道,宮中要出大事了。果然沒過多久,皇上病重……又過了不久,高福利奉娘娘之命,取走了之前皇上寫給太子的詔書。
妹妹到底在謀劃什麼?他不用猜也是知道的。
孟夕照知道妹妹做出了最艱難的選擇,爲了自保,也爲了太子,也爲了孟家,她必須心狠手辣。
“相公……我怕……”喬慧雲陪着孟夕照經歷了這麼多的風風雨雨,自認爲什麼都經歷過了,也什麼都不怕了。可是,當她看見這孩子的時候,她還是害怕。
孟夕照深深看她:“我們必須支持娘娘,一直支持她到最後的最後。”
前路漫漫,滿是荊棘兇險,但無論發生什麼,他都不會放棄自己的妹妹。
喬慧雲抱着懷中溫暖的孩子,背上卻感覺到了陣陣涼意。
……
這場暴雨足足下了一整天,沖刷着京城內外的每一個角落。
這場雨,來勢洶洶,讓人心生恐懼。
常言道,天降異象,此乃不祥之兆。
不過對孟夕嵐而言,這場大雨卻是最好的禮物。
大雨,讓宮中人人困守在自己的地方。就在這慈寧宮,她拼盡全力生下了褚靜川的孩子。
那孩子,她雖然只看了一眼,就送走了。可她不傷心也不難過,因爲她知道,他是安全的。只要他能平安長大,孟夕嵐便心中無憂了。
暴雨過後的晴天,天空蔚藍,宛如海藍色的寶石一般清明通透。
褚安盛端着湯藥,緩步走到內殿,他的鼻尖微動,總覺得這裡仍有一絲血腥味。
昨天的事,他都知道了。雖然不曾親眼見過那孩子,但聽寶珠說是個男孩兒,小小弱弱的男孩兒。
父親的孩子,也是他的弟弟……太子的弟弟……一想到這其中的羈絆,褚安盛忍不住微微皺眉,暗暗頭疼。
剛剛經歷生育之苦的孟夕嵐,整個人憔悴得不成模樣。
她靠坐在牀榻之上,身上蓋着厚厚的毛毯,長髮披肩,平靜的坐在那裡,閉目養神,彷彿昨天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她爲何這樣平靜,爲何……
“娘娘,這是焦大人吩咐的湯藥。”
褚安盛走到她的身邊,恭恭敬敬道。
孟夕嵐聞言緩緩睜開雙眸,看了他一眼:“你都知道了吧。”
褚安盛聞言頓了一會兒,只說了一句:“奴才都知道了。”
孟夕嵐望着桌上冒着熱氣的湯藥,淡淡道:“從今以後,你和本宮就是一條心了,知道嗎?”
褚安盛聞言只是沉默。
她在要求他的忠誠嗎?
“你必須和本宮一條心,因爲我們有了共同想要保護的人。”孟夕嵐又淡淡說了一句。
孟夕嵐拿起湯藥,慢條斯理地喝着。
褚安盛仍是不出聲,眸光微閃,心裡想得只有一件事。
面前的這個女人,深不可測,他要時刻提防。
想要守住秘密,就需要有人犧牲。
皇后產子,這樣的秘密若是傳了出去,只會讓所有人一敗塗地。所以,孟夕嵐不得不狠下心來,藉着削減宮中開支的目的,宣佈要放從自己的宮裡放出去一批奴才。
這所謂的“放”,其實就是滅口。一旦他們出了宮門,便會有高福利事先安排好了人去辦事。
慈寧宮上上下下,來了一次徹底地大換血。從各宮調派過來的新人們,一夜之間,彷彿全都交到了好運一般,來到了慈寧宮,負責伺候這宮裡最有權力的主子。
之前,皇后稱病,整日待在慈寧宮內,除了太子,誰也不見。大家還以爲她和皇上害了一樣的毛病,病得糊里糊塗,不認識人了。
高福利過來回話的時候,避重就輕地說了一句:“娘娘,宮外的雜草都除得差不多了。”
孟夕嵐聞言便知他是何意,微微點了下頭:“你辦事,本宮放心。不過斬草要除根,一定要做到徹底乾淨。”
“娘娘莫要擔憂,奴才辦事從不手軟!”這一句話的背後,隱藏着重重殺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