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她下山也行,雲辰的國策我全都要了!”原澈坐地起價。
“一人一半。”微濃立刻討價還價。
她這種落於下風時也毫不示弱、毫不會被人威脅的性子,簡直讓原澈恨得牙癢癢,但又欣賞得牙癢癢。最終,他所有的心癢都變成了心痛和煩悶:“行!就這麼定了!往後的路上,誰也別算計誰,否則能不能活着下山都難說!”
“只要您別算計我。”微濃表態。
原澈眼珠子一轉,總算笑了:“行!那我不攔着她下山,不過你得讓我瀉瀉火。”
“怎麼瀉?”微濃的表情有些異樣。
原澈笑而不語,走到她面前伸出右手:“把你的峨眉刺借我用用。”
微濃謹慎起見,只給了他一根。
原澈立即蹲下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雲瀟臉頰上劃了三道血痕,速度之快,令人無從阻攔。
雲瀟一下子就被疼醒了,微濃也立即伸手擋住他:“你夠了!”
原澈似乎這才解氣了,將峨眉刺還給微濃,大笑起來:“把咱們的船給她吧!我只收了個利息,她也不虧!”
“把船給她?”微濃卻遲疑了:“那咱們如何下山?”
原澈笑得更加肆意:“你猜?”
微濃不想猜了。原澈這個人,既然都能留一手對付姜王后,他再幹出什麼來,她都不覺得驚訝了。也許他早就把這個地方透露給了魏侯,也許他的人馬早就把這裡圍起來了。
“你真的不會在山下安排殺手?”微濃目前只想確定這一件事。
原澈望着繁星滿天的蒼穹,咧嘴笑道:“本世子說一不二,不殺你,也不殺她。這樣你滿意了吧?”
微濃仍舊半信半疑。
原澈輕輕瞟了她一眼,冷哼道:“放心吧!我的人還沒到呢!沒人攔她。”
他說着又打了個呵欠:“我去睡覺,剩下的事你處理吧!她若是再傷你,你就大喊救命。不過,我可是不會來救你的!”
此言甫畢,原澈竟真得留下這一地狼藉和滿臉是血的雲瀟,以及手足無措的微濃,徑自去往營地。
而此時的雲瀟,先是被峨眉刺傷及了咽喉,又是心神劇痛,如今還被劃傷了臉頰。她驚恐地睜大眼睛看着微濃,想要呻吟呼痛,卻只能沙啞地發出刺耳的喊叫,再次拼命掙扎起來。
微濃沒敢給她鬆綁,只問她:“你身上有傷藥嗎?”
雲瀟點頭,被捆綁的雙手指了指自己的靴子。
微濃連忙脫下她的靴子,果然在靴筒之中找到兩瓶小小的藥瓶:“用哪個?”
雲瀟指了指左邊一瓶。微濃便將傷藥敷在了她的脖頸、臉頰之上,又給她雙腳鬆了綁。
雲瀟隨即揚起一腳,重重踢向微濃。幸虧後者早有提防,閃身避過,一手抓住了她的雙腳,冷冷威脅:“我是想放你走的,既然你不肯走,也可以把雙腳留下。”
雲瀟一聽這話,立即就老實了,渾身像脫力一般軟了下來。
微濃按住她的雙腿,又道:“我知道你在十萬大山長大,懂醫會毒,這點皮外傷難不倒你。識相你就趕緊走,除非你覺得,你能勝過我和原澈聯手。”
雲瀟說不出話來,只能目帶狐疑地看着她,似乎不能相信自己被放走了。
微濃面無表情,冷冷地道:“我肯放你是看在雲辰的面子上,他那份國策,我會再想辦法給他。你若願意走,就點一下頭,我給你鬆綁。”
雲瀟仍是遲疑着。四周只有篝火的噼啪聲,以及不具名的小蟲子在喊叫。微濃也不着急,等了她好半晌,纔等到她勉強點了點頭。
微濃恐怕她還不死心,遂又補上一句:“別想找我兩報仇,趕緊回去給雲辰報信吧。你若再耽擱下去,就算出得了孔雀山,也未必回得了寧國了。”
這句話的威懾力還是很強的,雲瀟霎時就明白過來,使勁地點頭。微濃這才用峨眉刺挑斷了捆在她手上的腰帶,直起身子:“山裡到處都是食物,我把峨眉刺留給你,你自己想法子吧。”
好就好在雲瀟自幼長於深山,熟悉各種野物,生存能力極強。她默默從地上爬起來,又默默地抹掉臉上的血跡,伸手牢牢抓緊峨眉刺。
微濃便拿驚鴻劍指着她:“你先走,那艘船給你了。”
至此,雲瀟面露了幾分憤恨與不甘,終究還是連比劃帶做口型地問道:“你怎麼知道我下毒了?”
微濃沉默一瞬,選擇告訴她實情:“我雖百毒不侵,但吃到或碰到有毒的東西,從前的傷口就會發作,不停地往外排出毒性。來之前我和原澈商量過,試毒由我來,一旦吃到不乾淨的東西,我就會假裝中毒倒地。”
雲瀟終於解了惑,也沒再追問什麼,轉頭跑下山了。微濃一直看着她,直至她嬌小的身軀消失在夜色之中,纔將地上的狼藉略微收拾一番,回到營地休息。
兩頂帳篷,原本是四人共用,兩人一頂;可這一轉眼,一死一逃。微濃鑽進她和雲瀟的那頂帳篷裡,忽然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比這帳篷還要空。
“都處理完了?”原澈慵懶不清的聲音傳了進來,顯然快要睡着了。
“嗯。”微濃低低應了一聲,伸手撩開左臂衣袖。從前她中赫連璧月的蠱毒時,手臂上曾有一條黑紫色的線,後來連庸師徒爲她解毒時,便在她手臂上開了個口子。如今那傷口已經裂開了,有近乎黑色的血跡不斷從中流出,是她的身體在排斥毒素。
微濃胡亂地擦了擦傷口,便躺下隨口問道:“明早什麼安排?”
“休息一天吃點好的!今晚我只啃了一個饢!”原澈頗爲不滿。
微濃心情低落,翻了個身算是默認:“知道了,我睡了。”
再一次被忽略,原澈更加不滿,噌地從帳篷裡坐起來:“喂!你就這麼不把我當回事?”
隔壁,微濃懶得迴應。
原澈氣不過,決定再行試探:“深山野嶺的,你也不怕我把你怎麼着?”
“你若想對付我,還用等到現在嗎?”微濃索性再翻了個身。
原澈覺得這話有點耳熟,回憶片刻,才記起是自己方纔說過的,遂諷刺她:“你倒是會活學活用!”
微濃索性把驚鴻劍放在枕邊,闔上雙目沒有說話。
原澈“喂”了半晌,見她始終沒有迴應,又開始生起悶氣。一會兒氣微濃不識好歹,一會兒又氣她鐵石心腸,一會兒氣她不知退讓,一會兒氣她胳膊肘往外拐……氣了她半晌,最後才發現是自己太過仁慈,讓一個女人蹬鼻子上臉了!
於是,他暗下決心,從明天開始要對微濃甩臉色!這般想着,竟又轉爲興奮起來,說什麼都不困了!
隔壁的帳篷裡傳來微濃漸漸平緩的呼吸聲,攙着不知什麼小蟲的叫聲,還有風過樹搖的沙沙聲,四野俱寂。數日以來頭一次,原澈得以放下全部的心神,去聆聽這靜靜的夜色。
從前狩獵使也曾住在野外,但那種前呼後擁的排場令他什麼都感受不到,只能感覺被簇擁被逢迎的得意,還有接踵而來的失意。
相比之下,沒有侍衛和僕從的山野,沒有算計與提防的俗事,只有兩個人幕天席地,是如此的愜意!這般一想象,原澈忽然開始想入非非了!
他驀然想到今晚上他曾說過的葷話,然而再想到隔壁的女人大他五歲,又嫁過好幾次人,他不免又敗了興致,忍不住嘟囔:“我真他媽犯賤!”
“你說什麼?”微濃的聲音冷冷從隔壁傳了過來。
原澈被她嚇了一跳,索性起身撥開帳篷:“你不是睡着了嗎?”
“被你吵醒了。”微濃也起身撥開帳篷,不肯罷休地問:“你方纔說誰犯賤?”
“我說你犯……”原澈突然說不下去了,因爲他看到月色下微濃解開了髮髻,一頭秀髮絲絲縷縷散在胸前,有一種漆黑的光澤。而她那張清冷的容顏卻很清晰,在月色下幾乎可以白得反光。
他似乎被這種白深深刺了眼,一時竟然語塞,可腦海裡卻反覆迴響着四個字“孤男寡女,孤男寡女,孤男寡女……”似乎他不做出點什麼來,就對不住他揹負多年的斷袖之冤。於是,他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
“唰”地一下,微濃亮出了驚鴻劍,輕輕擋在身前:“世子想做什麼?”
原澈大窘,連忙拂掉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大吼大叫地掩飾自己:“我想做什麼?你別自作多情了,我就是餓得睡不着,想讓你去弄點兒吃的!”
然後他又揮了揮手臂,故作兇狠:“算了!看見你這張臉,什麼胃口都沒了!”
他說完就風風火火地一甩袖子,轉身回了帳篷裡。他一股腦兒地躺下,心裡默默告誡自己,這不是他的錯!這是男人的本性!是環境所造就的衝動!對!他還沒到這麼飢不擇食的地步!如此想着想着,他終於平復了那股異樣的躁動,闔眼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