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璇璣宮待客苑。
微濃差人添了一筆可觀的香油錢,換來這麼一座清幽的園子。明塵遠在外頭與東宮的眼線相周旋,試圖爲她多爭取一點時間。
微濃坐在案几前,將兩隻茶杯相對擺放,靜待來人。她竭力說服自己,今日一舉並不單純是爲了聶星痕,更多的,她是爲了楚宗室。
腳步聲慢慢臨近,微濃緊張地盯着門外。然而當來人推門而入時,她還是吃了一驚。
來人似是更加吃驚,站在門檻處,再也不往裡邁入一步。
微濃起身張了張口,還是無力地喚了一句:“父王。”
楚王胤,不,如今應當是永安侯楚胤,早已沒了從前在楚國時的清朗矯健。他瘦了,也蒼老了,亡國之君的滋味不好受,遑論他還痛失愛子,寄人籬下。
微濃眼眶一熱,正待開口問候,便見楚王驚訝之餘已冷笑起來:“原來你真的沒死。”
微濃低下頭,強力遏制住心虛之意:“臣媳有苦衷。”
楚王對此毫無知悉的興趣,勉強跨入門檻內,卻不落座,隔着很遠的距離看她:“你以‘故人’的身份相邀珩兒,是爲了什麼?”
微濃猶疑一瞬,回道:“是有些私事……想請他幫忙。”
“哼,”楚王的臉色極爲難看,“我還真是小瞧你了!竟能與珩兒聯絡上。怎麼?你害死我一個兒子還不夠?”
微濃死死抿脣,無聲承受楚王的冷對。
“你……以前見過珩兒?”楚王斜目再問。
微濃如實點頭:“見過兩次,均是深夜偶遇,未有機會深談。”
楚王這才臉色稍霽,又上下打量她一番,見她穿的不是道袍,還盤了髮髻,終究忍不住問道:“你假死一場,如今在做什麼?”
微濃沉吟起來,掙扎着不願告訴楚王實情,唯恐他憤怒失望,更恐他知道得太多,爲燕王所忌。她只得模棱兩可地回道:“臣媳……改嫁了。”
此話一出,楚王臉色果然不好,比方纔還要陰沉三分。但微濃想象中的諷刺卻沒有襲來,他只是平靜地說道:“改吧,改嫁了,就同我們再無關係了。好得很,好得很!”
這句話似一盆冰冷的水,輕易湮滅了微濃祈求原諒的奢望。心中雖痛,時間卻緊迫,她自知此刻不是難過的時候,便低聲問道:“今日臣媳是想見二王子一面,他……”
“珩兒因天氣之故舊傷復發,不宜出門。”楚王將雙手併攏藏於氅下,不欲多談的樣子:“幸好我心疼珩兒,沒讓他過來!若早知是你,我也不會來!”
楚珩舊傷復發?微濃無暇顧及楚王的冷言冷語,關切問道:“他舊傷嚴重嗎?臣媳可以派人……”
“派人?”楚王又瞥了她一眼:“哦,倒是忘了,你是燕國公主,身邊能人異士想必不少。”
微濃一怔,爲了自己不經意間說出的“派”字,頗爲羞愧。自己何時竟然適應了這種高高在上的生活,話語間帶上了這等頤指氣使的字眼?
“你到底要說什麼?若再不說,我可就走了。”楚王漸起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