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統府,即尉遲府,高門大戶,庭院深深,主屋三棟,副樓兩幢,從進門到主屋,行車需要10分鐘。
顧卿晚每日都會起得很早,作爲元首的妻子,她是一種禮儀和形象的存在,偌大的世界,公衆對任何問題都能迅速分裂成兩派,且不可調和,這種時候兼具漂亮與親和的第一夫人就會起到獨特的作用,特別在團結民衆,安撫底層情緒,柔化執政黨和總統個人形象方面。
其實,把這麼重的任務賦予第一夫人是不靠譜的,畢竟政治多是男人的活,跟“夫人”沒什麼關係,但第一夫人的登場,總能有她的正面意義。
因此她的交際頗多,出訪,慈善,環保,兒童,婦女,醫療,交流,演講都少不了她,忙着交際,也忙着打壓丈夫的兩個外室,還有庶出的兒子們。
既然佔了高位,溫馨的家庭生活就別想了,柴米油鹽醬醋茶那是普通女人過的日子,她的生活只有勾心鬥角,以及如何牢牢坐穩第一夫人的位置。
她有早起喝茶的習慣,先是檸檬蜂蜜水,再是一壺花茶,55歲的年紀,保養的很好。尤愛穿香雲紗做的旗袍,因出身名門,儀態端莊,即便在家無事,也會綰起髮髻,穿上旗袍。
此刻,她正把玩着一串翡翠珠鏈,色澤碧綠,如水盪漾,難得的好物件。
這個時代,翡翠多是古董,新開採再雕琢的幾乎沒有,像這樣由108顆大小統一,滾圓滾圓的翡翠珠子串成的鏈子只可能是古董,指不定還是皇家級別的。
她最近新定做了幾件旗袍,正缺一串翡翠珠鏈搭配,心情頓時大好,但也知道送珠鏈的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說吧,家澄又做了什麼?”她將珠鏈放回了管家捧着的錦盒裡。
家澄,顧家澄,她的外甥。
管家王陸躬身道:“弄死了個姑娘。”
尋常婦人若是聽到自己的外甥弄死了人肯定驚恐,顧卿晚卻是眉頭都沒皺一下,僅僅輕嘆了口氣。
“怎麼弄死的?強姦?灌毒?還是毆打?”
王陸是她從孃家帶來的心腹,現在是尉遲府的二管家,做事妥帖,來前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問清楚了,輕聲回道:“都有!”
顧卿晚拿茶杯的手僵了一下,“都有!?”
“是,家澄少爺看上了這姑娘,但姑娘不願意,少爺就讓人埋伏在姑娘下班回家的路上,將人給綁了,帶去了自己的別墅,強要了她,之後又灌毒逼她就範,那姑娘寧死不屈,少爺脾氣一上來,對姑娘又打又罵,還……”管家偷覷了她一眼,沒敢繼續。
“說下去!”
“是……少爺讓七八個手下輪了那姑娘,那姑娘就被弄死了。那姑娘臨死前拽下一枚顧家的家徽釦子藏在了嘴裡,少爺拋屍的時候沒檢查,屍體被發現後釦子就暴露了,警方已經立了案。那姑娘的哥哥就是警察,是個十分厲害的角色,憑着釦子,查到了不少證據,家澄少爺想抵賴都不成。”
顧卿晚聽完這麼件人神共憤的慘事毫無表情,看了看剛修好的指甲,“大哥想讓我怎麼做?”
大哥是顧卿君,她的長兄,顧家澄的父親,顧家如今的大家長,也就是送翡翠珠鏈的人。
“結案。大少爺已經安排了一個下人頂包,將所有事情推給他,安家費也給好了,但姑娘的哥哥不好糊弄。大少爺想您給司警部長去個電話,由他出面結案。”
司警部長是警察的最高長官,由司警部長出面結案,就算是冤案也休想翻案。
顧卿晚知道如果不幫,顧家澄這個外甥就得在牢裡過一輩子,她是疼這個外甥的,肯定會幫,但這是第幾次了,擦屁股不怕,就怕引火上身,燒了自己。
她擰了擰鼻樑骨,“知道了,這事我會處理,你回去告訴大哥,要他看緊家澄,省得再惹是生非,他要是喜歡女人,家裡女傭還不夠他玩嗎?非要找外頭的。”
“夫人您說的是,我一定一字不漏地說給大少爺聽。”
“嗯。對了,莊流裳怎麼樣了?”
“燒退了,虧得夫人派去的人及時,不然被取消資格就麻煩了。”
“聯盟的那幾個人處理好了?”
“夫人放心,他們收了錢,一個字都不會說,也說不了什麼,若不是夫人幫忙,他們也通不過第三關,謝您還來不及呢。”
“我要他們謝做什麼,重要的是能繼續幫着莊流裳。”
第三關她本來沒法插手,但第一夫人的位置不是白做的,辦法總會有的。
“對,對,對。夜辰少爺的事纔是最重要的。”
顧卿晚嘆了口氣,“我這個兒子什麼都好,就是不近女色,他要是有家澄十分之一的性子我也省事了。”
“夜辰少爺是人中龍鳳,不是一般人。夫人別擔心,您的計劃一定能成功的。”
“我也想啊,就怕夜辰發現後和我生氣,前幾個月我送了那麼多女人,你看他是怎麼對付的,差點掐死一個。”
“那些個庸脂俗粉,少爺肯定看不上,但這次不一樣。也是夫人您有眼光,看出這個莊小姐和其他小姐不一樣。”
“倒不是我看出來的,是她自動請纓,說的話也有道理,腦子也算不錯,知道夜辰的性子,太直接反而不好,想着也是真心愛慕夜辰,不然也不會願意吃這種苦。你多送些補品過去,讓她好好養身體。第四關我已經想到辦法怎麼過了,要她別擔心,我還指望着她能給我生個健康的孫子呢,身體差了可不行。”
“明白。”
“沒事你就下去吧,中午我約了幾位大臣夫人喝茶,不再府裡用飯了。”
“是!”
王陸走開後就去忙自己的事了,他這二管家主要負責的是尉遲夫人的作息起居,統管整個尉遲府的是大管家殷伯,殷伯是尉遲家的老人,所謂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不想做大管家的下人絕對不是好下人,他早盯準這個大管家的位置了,可惜殷伯做事謹慎,八面玲瓏,身體健康,耳清目明,至少還能在大管家的位置上坐個二十年。
他急啊,可是急也沒用,人家死不了有什麼辦法,就是死了,殷伯還有個兒子,除非他能找出殷家父子的錯處,將他們全家趕出尉遲府。
所以一看到殷伯和兒子殷實避開下人去了假山後頭說話,立刻偷偷跟了過去。
殷伯看到兒子給的電子賬本,嚇了一跳,“這……這真是夜辰少爺買的?”
“嗯。”
殷實是尉遲府的會計,也就是俗稱的賬房先生,職能就是建帳、記帳,管理所轄財務,尉遲府的賬目都由他統管,每一筆支出他都清楚。
“都是女人的東西?”殷伯嚇的不是數目,是東西的內容。
“嗯!”
殷實天生話就不多,但對數字很敏感,由他做賬,一個鋼鏰都休想逃出他的法眼。
“買那麼多?”
“嗯!”
殷伯伸手往兒子腦門上一拍,“你除了嗯,還有其他的話嗎?”
“……”殷實摸了摸腦門,乾脆不說話了。
“你說話啊!”
“女人。”
“嗯?”
“少、爺、有、女、人!”殷實說話就像機器人,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地蹦。
殷伯長大了嘴,鬍子都驚得飄了起來,低頭又看了一眼電子賬本,上頭每一筆支出都記得很清楚,附着購物公司開具的票據,信用卡簽單上的姓名更清楚,龍飛鳳舞的‘尉遲夜辰’四個字,殷伯拿着電子賬本,橫過來看,豎過來看,仰頭看,低頭看,比劃都沒變,筆跡的確是自家少爺的,他不會認錯。
賬本的最後還有一筆大支出,直接劃賬給了陌家——遊艇一艘。後頭還附着殷實和陌家管家陳華的視頻聊天記錄,確保劃賬準確。
“陳管家說的?”
“沒!”
“那你怎麼知道?”
殷實以一種‘我怎麼會有你這種笨老爹’的表情看着他,除了遊艇,其他東西都是女人用的,不是有女人還能是什麼,難道少爺自己用嗎。
殷伯感覺到了兒子的鄙視,咳了一聲,“我是怕有人冒充少爺。”
“不可能!”他這個賬房先生早覈對過了,確認無誤。
殷伯也知道不可能,他這個兒子天生就是管賬本的料,尉遲家支出的每一分,每一釐,他都會仔仔細細地核對。
“少爺有說什麼沒?”這麼大筆支出,少爺肯定有交代。
“有,別讓老夫人知道。”
殷伯點了點頭,“我曉得了,這個月底老夫人核賬,我就只報數字,不報明細。”
兩父子沒發現王陸在偷聽,等他們離開後,王陸立刻跑去顧卿晚那裡告密。
後者一聽,忘了女傭正在給自己梳髮,扭頭扯到了頭髮,頭髮拔掉了一撮,疼得她自己知道。
“你說的都是真的?”
“千真萬確。”
“都買了些什麼?”
“這我就不知道了,只說是女人的東西,看殷伯的臉,是筆很大的支出,還有……少爺特地交代殷實,不許讓您知道。”
顧卿晚的臉沉了沉,“去,把殷實叫來。”
殷實被叫了過來,看到王陸那張幸災樂禍的臉就知道出事了,賬本他是隨身帶的,除了睡覺從不離身,顧卿晚要他交,他不能不交。
顧卿晚看後也是嚇了一跳,和王伯一樣,嚇的不是花了多少錢,是買了什麼東西,確確實實都是女人用的,擡眼看向面無表情的殷實。
“少爺還說了什麼?”
“沒了。”
“是真沒了,還是假沒了?”
殷實不卑不亢地回道:“真沒了。”
顧卿晚其實早看殷家父子不順眼了,因爲他們只忠於姓尉遲的人,在他們眼裡她是女主人,但也是外人。
“沒有最好,好了,你下去吧。”
“是!”殷實接過賬本,退了下去。
王陸見顧卿晚就這麼放過了殷實,心裡不爽了,“夫人,他們父子分明就是不將您放在眼裡。”
“不將我放在眼裡是今天才有的嗎?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藏的那點心思,瞞我是夜辰的主意,夜辰是尉遲家未來的當家主人,他們不聽他的,難道聽你的?我告訴你,少惹這對父子。”
“我是替夫人您抱不平。”他狗腿地跪到地上爲她捶腿,“少爺的話當然要聽,但也不能瞞您啊,沒有您,又哪來的少爺?”
她哼了一聲,“誰說沒有的,別院不是還有兩個?”
“那怎麼能和您比,您是明媒正娶的,她們那是野路子。說好聽了是外室,其實就是家養的雞。”
顧卿晚恨恨地咬了一口牙,“雞能下蛋,下了蛋,誰還管是什麼路子,照樣姓尉遲,照樣每個月都要給錢,照樣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可下人不會稱她們夫人,也進不了您這棟正宅。”
“她們是進不了,可兒子能進。明年4月,大的那個和姓金的小賤人結婚,老爺肯定讓搬進正宅,我別的不怕,就怕小賤人的肚子,萬一頭胎就生了個兒子,那就是尉遲家的長孫。雖說是庶的,但長這個詞就是一份地位。大的那個不就是嗎,出生的時候,老爺高興的要死,抱着就不肯撒手,要不是我孃家硬磕,你真以爲正宅還能像現在只我一個?做夢去吧。要不是我生了夜辰,是個兒子,還是個聰明的,早被她們騎到頭上了。”
一想到別人可能會比自己先有孫子,她就有些急了,捉住王陸的手腕道,“你派人去查查,夜辰身邊是不是真有女人了?要有,是什麼身份,什麼來歷,別是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
“少爺那麼聰明,哪會被不三不四的女人勾搭。”
她狠狠剜了他一眼,“你懂什麼?現在的女人最會裝清純,那兩個賤貨不就是這麼迷惑老爺的嗎,越是有能力的男人,越是容易被壞女人騙。夜辰從來沒送過女人東西,就是我這當媽的,逢年過節壽辰,他也是讓殷伯去置辦禮物,你見過他親自出手嗎?這次不僅親自買,還一下子買那麼多,肯定有問題。好人家出身的小姐會這麼貪嗎?不知道的還以爲開百貨公司呢。你趕緊派人去查,底細一定要查清楚。這要是清白人家,身份低點也無所謂,至少信得過,生出來的孩子有保障,當個外室勉強也夠。就怕那種身份低,心術不正,還貪得無厭的,別到時候替別人養孩子了。”
“那要是清白人家的,莊小姐不是就多餘了嗎?”
顧卿晚伸出指頭往死裡戳他的額頭,“說你笨,你還真是笨的可以。女人會嫌多嗎?多才好吶,這個頭胎生不出兒子,另外一個就還有指望。兩手準備。再說夜辰身體不好,多一個女人,就是多次機會,有一個能中就行。”
“明白,夫人放心,我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