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宣氣得心肝脾肺腎都快炸了,內心的秘密被她一語戳破,太丟人了,顏面掃地。而且,他唯一的那點兒尊嚴被她狠狠地踩在腳下,他恨不得立即殺了這個醜八怪!
趙嬤嬤又激動又開心,真心爲五小姐稱讚。
這樣不卑不亢的性情,這樣聰慧的頭腦,這樣強勢的氣魄,才能不被別人欺負、傷害。
她看向月老夫人,老夫人面色沉靜,貌似沒有怒氣。
她微微一笑,老夫人的想法,應該就是自己猜測的那樣。
長公主美豔的臉龐不顯喜怒,瞧不出任何情緒。
其實,在她看來,雖然月輕衣是庶出,雖然容貌欠佳,但此等膽色與氣魄,完全可以勝任長公主府的未來女主人,也能壓制得住宣兒。不過,月輕衣的醜顏與一塌糊塗的清譽,勢必成爲宣兒一生的恥辱,也讓長公主府成爲京城一大笑柄。
禮部侍郎庶出的女兒,如何配得上堂堂長公主府的世子?當初,長公主贊成這樁婚事,是因爲兩點利益關係:其一,女皇陛下對月老夫人極爲敬重;其二,月老夫人許諾,將給月輕衣非常豐厚的陪嫁嫁妝。
只不過,誰也沒想到這樁婚事演變成這樣不堪的局面。
月老夫人轉過頭,同樣不顯喜怒地問道:“長公主以爲如何?”
長公主對她點點頭,問唐若宣:“宣兒,若你對輕衣無半分憐惜之情,這樁婚事便罷了。你仔細思量思量。”
唐若宣愣住,捫心自問,想娶月輕衣嗎?
自然是不想的,整日對着那張醜顏,吃不下飯,睡不着覺,不短壽纔怪。
可是,這三個多月來與她發生過的一幕幕,浮現在他的腦海……
她的伶牙俐齒與機智聰慧,她從容不迫的膽色,她處變不驚的氣度,除了那張醜顏,她從頭到腳、所有的一切都跟他以往對她的認識截然不同,每次相見,她總會給他不一樣的悸動與震撼。
其實,他只見過她兩三次,而且不是正眼瞧的,因此,他對她的認識大多來源於月冰染的陳述。在他的印象裡,月輕衣貌醜怯懦、心地善良,這樣的溫婉性子,可謂沒有任何吸引人的優點,是讓人忽略的存在。
後來,一次次的相見與接觸,他見識到她的真面目、真性情,這才知道,她是這樣一個女子。
內心似乎有一道聲音對他說:倘若月輕衣臉上那胎記消失了就好了,他一定會娶她他,而且會待她好!
可是,世事沒有如果。
月輕衣等着他的回答,等得實在心焦,面上卻沒有露出焦急的情緒。
“老夫人意下如何?”長公主的態度頗爲恭敬。
“興許郡王與衣兒不是命中註定的夫妻,也罷,總不能因爲咱們長輩的喜好,勉強將他們湊在一起,毀了他們的終身幸福。”老夫人語聲沉緩。
“老夫人說的是。”長公主頷首,忽的板起臉,“逆子,還不跪下給老夫人賠罪?”
唐若宣最終沒有說同意解除婚約的話,但兩位長輩的話已經是一錘定音。他下跪,垂頭喪氣道:“老夫人,若宣給您賠罪。”
月老夫人和藹道:“罷了,起來吧。長公主,這件事就這麼算了,以往的恩怨、是非就此一筆勾銷。”
她自也知道,京城這麼多誥命夫人、高門世家出身尊貴的夫人,長公主從未將任何一人放在眼裡,而長公主對自己有幾分敬意,那是因爲女皇陛下唯獨對自己是特殊的,敬重有加。長公主這才另眼相看。
唐若宣站起身,不悅地掃向一旁的月輕衣。
今日他丟盡顏面,尊嚴掃地,全是因爲這個醜八怪。這個仇,他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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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輕衣鬆了一口氣,總算把這件大事解決了,總算把渣男踢出自己的人生。
只是,她沒想到祖母會同意,之前祖母對她厭憎加嫌棄,她還以爲祖母不會同意呢。
長公主笑道:“那是自然的。”
婚約已經解除,事情解決了,沈氏擔心這件事波及自己的寶貝女兒,擔心老夫人算賬,連忙笑道:“母親,長公主,時辰不早了,可以開席了。”
於是,月紹謙與沈氏招呼貴客前往花廳。
月冰歌和月冰煙落在最後,低聲道:“四妹,這件事就這麼完了?”
“嗯,咱們的計劃還算圓滿,逼得那小賤人主動提出解除婚約。”
月冰煙惱怒得很,沒想到那小賤人一門心思要解除婚約,今日這場刺客變私通男子的戲完全變成小賤人解除婚約的“籌碼”,助小賤人一臂之力。她費了這麼大勁,卻爲別人“做嫁衣”,太可恨了!
她想不通,爲什麼小賤人會主動解除婚約?太奇怪了。
月冰染也是一頭霧水,小賤人居然會放過這麼好的如意郎君,真是不可思議。不過,小賤人失去了這門親事,只怕以後是嫁不出去了。以小賤人的醜顏與清譽,就連販夫走卒都不願娶她。往後有不少好戲瞧呢。
這麼一想,月冰染分外開心,方纔的陰鬱一掃而空,腳步也輕快起來。
寬敞的花廳擺着兩張大圓臺,一主一副,四位長輩坐在主案,小輩坐在副案。下人已經把珍饈佳餚擺滿了圓臺,還冒着熱氣呢。
“長公主,今日菜餚粗陋,薄宴款待長公主與郡王,望長公主海涵。”月紹謙端起玉杯,敬第一杯巡酒。
“月大人客氣了。”長公主莞爾笑道。
小輩這桌,月冰染是嫡長女,擔負起招呼唐若宣的重任。她的態度客氣中帶幾分熱情,尺度拿捏得相當好,只當他是貴客,不讓他誤會。
可是,唐若宣哪裡會有誤會?他面色冷鬱,安靜而優雅地吃着,目光耷拉着,不知在想什麼。
她見他這般忽略自己,心裡惱怒,卻又不好發作,心裡生着悶氣,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餚也吃不下去了。
以往,他總是跟着她,圍繞着她轉,對她百般呵護、疼愛,可謂百依百順,恨不得立即將她娶回家。而今日,他的眼裡、心裡全沒有她,這嚴重傷害了她的自尊心,她越想越氣,看什麼都不順眼了。
而月輕衣,安靜地用膳,大口大口地吃,吃什麼都是香的,因爲心情格外的好。
“真有這麼好吃嗎?”唐若宣冷不丁地冒出這麼一句,凜然瞪着她。
“這是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說完,她把一塊牛肉塞進嘴裡。
他鬱悶得快吐血了,解除婚約,該傷心難過的不應該是她嗎?怎麼倒過來了?
哼!山水有相逢,以後不要讓他碰到她,否則,遇見一次,他就教訓她一次!
他們之間的互動,月冰染看在眼裡,覺得有點古怪,尤其是唐若宣對小賤人的態度。他明明厭惡她、惱怒她,卻又時時在意她,他這是怎麼了?
……
送走長公主和榮安郡王,衆人各自回去歇息。
月紹謙去書房,沈氏來到聽雪苑,與寶貝女兒關起門來說話。
“染兒,我擔心你祖母會傳你去問話。”沈氏很擔憂,“我們想想要怎麼應付。”
“不必太擔心。在大廳,那小賤人提起的時候,若祖母剛知曉,必定動怒。然而祖母並沒有動怒,說明早已知曉。而祖母並沒有立即傳我去問話,可見祖母沒有問責的意思。”月冰染的分析很嚴謹,頭頭是道。
聞言,沈氏略微安心,“沒想到那小賤人竟然不願嫁給榮安郡王,染兒你說,她究竟在想什麼?這輩子她不想嫁人了嗎?”
月冰染點點頭,“我也想不明白。失去了榮安郡王,她休想嫁一戶好人家了。如今祖母對她不似從前,應該不會再費心她的婚事。”
“可是,你祖母給她打點的嫁妝還在別苑鎖着呢。若你有那些嫁妝陪嫁,三輩子都不用愁了,夫家也會好好待你的。”沈氏在腦中描繪着寶貝女兒有那些價值連城的御賜寶物陪嫁,該是多麼的風光。
“找個合適的時機,我問問祖母是不是還想着爲那小賤人尋覓良緣。”
月冰染的美眸漾着興奮的微笑,倘若把祖母伺候高興了,說不定祖母會把那些御賜的寶物給自己這個嫡長女做嫁妝呢。
如今那小賤人失寵,正是最好的機會。
嗯,必須想個好辦法。
流光別苑這邊,解除了婚約,踢出那個渣男,月輕衣的人生從此海闊天空。
良辰氣憤地問:“五小姐,桃兒那賤婢在前院待着,不敢回來,怎麼處置她?”
“帶她回來,杖責五十,往腰腿狠狠地打,逐出府去。”月輕衣淡淡地下命令。
“是,奴婢這就去。”
良辰領命去了,這招殺雞儆猴,對別苑那些丫頭應該有震懾作用。
這夜,月輕衣正想沉入美美的夢鄉,卻聽見窗臺那邊有輕微的異響。
她利落地彈身而起,小隔間良辰的呼吸聲輕而緩,已經睡沉了。月輕衣輕手輕腳地行走在暗影裡,窗臺那邊一道黑影詭譎地移過來,當即,她指間扣着的銀針飛出去,無聲無息,仿若流星。
咦,銀針不見了,好像被那團黑影吞噬了。
她手裡的雪綢朝着那黑影飛速襲出,可恨的是,雪綢又被人拽住了。
月輕衣大驚,使出內力拽回來,忽然,那黑影亮起來,是夜明珠瑩白的珠光。
一張刀削斧砍的冷峻雪顏漸漸從暗影中浮現,浮雕似的,線條冷厲,俊魅如魔。
她大怒,又是那隻禽獸!
當她的閨房是什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她揮動雪綢,想用雪綢捆住他,可是,悲催的是,被捆住的人反而是她。
北影寒捆住她,手腕微轉,雪綢一震,她整個人飛向牀榻。
月輕衣氣瘋了,以最快的速度掙脫,可是,越是着急,越是掙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