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衙役立即上前制住月冰歌,她仍然沒有意識到危機,仍然張牙舞爪地叫囂着,活脫脫的一個街頭潑婦。
月紹謙掩面嘆氣,這個女兒,被他寵壞了。
北影寒冷沉道:“將月冰歌收押大牢。”
月冰染見娘無動於衷,一點也不擔心二妹,但這個危急時刻,實在分不了心想這個事。她苦口婆心地勸月冰歌道:“二妹,你冷靜點。你先去牢房,爹爹和娘會想辦法救你的。”
月冰煙躲在後面,神色畏懼,但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酷。
月輕衣看見了,這個月冰煙,無論是心性還是頭腦,都與以往大不相同。她在鄉下莊子發生過什麼事,爲什麼會有這麼大的變化?難道也是異世靈魂穿在她身上?更奇怪的是,她那麼厲害的修爲,爲什麼忽然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不要去牢房!”
月冰歌聲嘶力竭地叫道,瘋婦似的奮力掙扎。
兩個衙役沒有防備,被她掙脫開。她往外衝出去,嘴裡還叫嚷着:“我不要去牢房!我不要去牢房……”
她是月家嫡出的女兒,怎麼可以去蹲牢房?只要她去了牢房,這輩子就完了,不僅鳳凌天會看不起她、不會喜歡她,而且其他高門世家子弟也會嫌棄她,這輩子她找不到好如意郎君了……這輩子完了……
“歌兒……”
“二妹……”
月紹謙和月冰染同時叫道,追出去。
幾個衙役追出去抓人,圍觀的百姓也轉身追去,月輕衣和鳳凌天對視一眼,也出去看熱鬧。
北影寒看見他們一起出去,俊臉一黑,立馬跟着出去。自然的,絕情公子也扔下筆,跑出大堂去熱鬧。
月冰煙瘋狂地奔上大街,無頭蒼蠅似的亂跑。
不遠處的屋頂,站着一個全身雪白的女子,從三千雪白的髮絲到雙足的絲履,都是白的,就連長眉也是白的。她冷若冰霜,指尖幻化出一團雪光,這團雪光忽地向月冰煙飛襲而去。
狂奔的月冰煙忽然停住,感覺自己身上起了變化。
街上行人不少,忽見街上出現一幕奇景,都停下腳步圍觀。
這個形容倉惶、面色蒼白的女子,三千墨絲散開,瞬間全白了;她的小臉、眉毛、衣衫也變得很白很白,白得嚇人;最可怕的是,她的後腰下方忽然多了一根尾巴,是雪白的狐狸尾巴;而她那張嬌媚的小臉,變得與狐狸有點相像。
“啊……”
人羣中爆發出一陣陣的驚叫聲,此起彼伏。
圍觀的百姓紛紛往後退,失聲驚叫:“狐妖……天啊……她是狐妖……”
膽小的女子嚇得花容失色,退得遠遠的。
早前傳聞的,西山一帶有狐妖出沒,竟然是真的,太可怕了!
追趕而來、站在人羣裡的月冰染和月紹謙,還有幾個衙役,親眼目睹月冰歌變成狐妖的過程,嚇得整個人都呆了,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
尤其是月冰染,二妹怎麼可能是狐妖呢?
可是,她親眼目睹了二妹變成狐妖的過程!
月冰煙摸摸臉,又摸摸後面,把那條尾巴抓到前面一瞧,頓時,她目瞪口呆,美眸瞪得如銅鈴那般圓——怎麼會這樣?
我不是狐妖……我不是狐妖……我不是狐妖……
她崩潰了,不斷地重複說這句話,說給自己聽,說給圍觀的人羣聽,說給所有人聽。
然而,她一靠近,那些圍觀的人就驚懼地後退,彷彿她會把人吃掉似的。
滿目陌生的人羣裡,月冰煙看見熟悉的臉,是姐姐和爹爹。她奔過去,惶急地解釋:“我不是狐妖……爹爹,姐姐,我不是狐妖……”
月冰染很想相信她不是,可是,現在她這副狐妖的模樣,說明了一切。
因此,月冰染有點害怕,往後退了兩步。
月冰歌看見最親的姐姐也害怕自己的靠近,滿心悲愴,淚水在心裡氾濫成災。
沒有人會相信她!沒有人……啊……
她往前狂奔,淒厲地尖叫。
月冰染和月紹謙對視一眼,連忙跟上去,百姓也尾隨而去。
月輕衣在後頭跟着,忍不住疑惑地問:“怎麼會這樣?”
鳳凌天沒有回答,仰頭四處觀望,眉宇沉沉。
不遠處屋頂上的那個白衣女子,早已消失了。
趕上來的北影寒,也看見了月冰歌變成狐妖的模樣,也擡頭望向四處,雪顏有一絲凝重,“月冰歌變成狐妖,應該是有人在她身上使了妖術。”
“使妖術的人呢?”月輕衣見這兩隻美男都在望天,於是也望天。
“早就不見了。”鳳凌天收回目光,“到前面去看看。”
北影寒見他們並肩往前走,便也跟上去,在她的左邊走着,心塞塞的:她對鳳凌天似乎很不一樣,完全不抗拒鳳凌天。而她對自己,總是那麼抗拒。
月輕衣看見,沈氏和月冰煙在前面小跑着,沈氏任由月冰煙拉着,樣子有點古怪。
女兒出事,當孃的不是應該最緊張、最傷心嗎?不是應該跑在最前面嗎?
奔跑的人羣裡,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打死狐妖!打死狐妖!不能讓狐妖危害我們!”
這句話一呼百應,追着奔跑的百姓越來越多,他們紛紛操起街邊可以拿到的東西,向狐妖狂追而去。
北影寒等三人知道事情不妙,連忙趕過去阻止。
然而,他們趕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
那羣百姓把月冰歌圍困在中間,使勁地,狠狠地打。
人羣裡傳出淒厲的慘叫聲,伴隨着可憐的求饒聲:“不要打我……我不是狐妖……”
很快,這叫聲就消失了。
月冰染和月紹謙想擠進去救人,可是,根本擠不進去,只能在外圍焦急地轉來轉去。
不多時,人羣散開,大街中間蜷縮着一個全身雪白的女子,跟雪白形成極致、鮮明的對比是鮮紅的血。從頭到腳,她身上佈滿了觸目驚心的血,地上也有。
月冰歌一動也不動,好像已經死了。
月冰染捂着嘴,一步一步走過去,哭聲哽咽,“二妹……”
月紹謙震驚得呆住了,臉上瀰漫着濃烈的悲色。
月輕衣等三人站在一旁,冷目旁觀。
月冰染抱起倒在血泊裡的月冰歌,淚珠兒簌簌而落,一雙美眸因爲淚水的潤染而變得朦朧悽美,一張美豔的小臉梨花帶雨,格外的悽楚動人。她抱着胞妹,悲痛地哭着,令人有點動容。她絲毫不顧鮮血會弄髒了自己的衫裙,也不懼胞妹是狐妖,這份姐妹情誼,倒是令人感動。
這樣的嫡長女,這樣的大家閨秀,這樣的姐妹情深,令人稱讚。
月輕衣冷笑,月冰染演的這場好戲,賺足了人氣,怒刷好感度。
月冰煙站在人羣裡,冷酷地看着這一幕,目光那麼的陰毒、嗜血。
站在她身邊的是沈氏,沈氏一步步走過去,淚水滾落,“歌兒……”
畢竟是從小帶大的女兒,畢竟疼愛了十幾年,母女感情不是假的。這個時刻,歌兒死了,沈氏自然萬分傷心,而且,歌兒死得這麼慘,被打成這樣,頭破了,三分像狐狸的臉蛋滿是鮮血。
沈氏心痛如割,非常懊悔,倘若她不那麼冷酷,倘若她拼力保護,說不定歌兒就不會死得這麼慘……歌兒……
忽然,全身雪白的月冰歌變回原先的模樣,白髮變黑了,狐狸臉不見了,尾巴也消失了。
衆人驚奇不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氏以爲歌兒有希望活過來,驚喜地叫喚:“歌兒……歌兒……”
月冰歌早已氣絕身亡,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有人低聲道:“月家二小姐變回原來的模樣,可見狐妖走了。”
“對對對,人死了,狐妖要這肉身做什麼?”
“終於把狐妖趕跑了。”
“這月家二小姐死得也有點冤。”
月紹謙的眼角留下一滴淚,難掩悲痛地說道:“大都督,我可以把小女帶回府安葬嗎?”
北影寒道:“月大人節哀順變。令愛不幸身故,一切都是狐妖作祟。還請月大人放寬心懷。”
月紹謙點點頭,從沈氏手裡抱起月冰歌,徒步回府。沈氏、月冰染跟着回去。
月輕衣看向月冰煙,月冰煙的眼梢飛落一抹冰冷刻骨的笑。
狐妖已走,月家二小姐已死,百姓漸漸散去。
佳期走過去問主子道:“五小姐,這會兒要回府嗎?”
良辰笑道:“五小姐,奴婢已經備好去晦氣、黴氣的火盆,進去之前要跨過火盆。”
月輕衣點點頭,對鳳凌天道:“今日你爲我作證,改日再謝你。”
“你我之前,還需言謝嗎?”鳳凌天溫潤一笑,“快回去梳洗一下吧。”
“嗯。”她看向北影寒,“我可不會謝你,是你欠我的。”
北影寒本來就夠鬱悶的了,聽見她這話,更是雪上加霜。
爲什麼她對鳳凌天這麼好,對自己就沒有好臉色?
……
月冰煙沒有回府,而是來到一條偏僻的小巷,警惕地往左右看了幾眼,確定無人跟蹤,這才走進一戶不起眼的民宅。
前庭,白衣女子站在明媚、絢爛的秋光下,雪白的小臉恍若透明,卻籠着寒色。
“誰讓你自作主張牽扯出這麼多事?”她森凜地怒斥。
“冰煙任憑主人責罰。”月冰煙恭敬地低着頭,心甘情願地接受責罰,“我已經幫主人殺了姚家百餘口人,但我想利用這樁命案弄死月輕衣那小佳人,只可惜,功虧一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