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氏眉頭微蹙,緩緩道:“雖然輕衣那丫頭是月太傅的孫女,擅美容,聰慧機靈,朕也喜歡她,不過姿容實在配不上凌天。朕還在考慮這件事。”
北影寒道:“鄭國公一直婉拒陛下賜婚,此次他好不容易選了一個姑娘,卻又天不遂人願。”
“是啊,朕也愁得很。”她起身走下來,嘆氣道,“實不相瞞,瑞王極力反對這樁婚事。”
“哦?瑞王如何說?”
“瑞王說,凌天是姐姐的長子,雖然不是鳳家人,但既然朕已經賜他‘鳳’姓,便是鳳家人。鳳家人豈能娶一個貌醜的姑娘爲妻?倘若日後輕衣那丫頭生養的兒女都這般貌醜,那鳳家不就毀了嗎?他們生養的兒女也會像輕衣那丫頭一樣,備受嘲諷譏笑、挖苦欺負。再者,凌天不介意她貌醜,但這件事會成爲京城一大笑柄,那些冷嘲熱諷、流言蜚語會一輩子跟着他。”
北影寒語聲沉朗,“瑞王的擔憂不無道理。鄭國公血氣方剛、年輕氣盛,考慮事情自然比不上瑞王周全、長遠。”
瑞王自然會極力反對,鳳凌天的母親周國夫人與瑞王是堂兄妹,有這層親戚關係在,都算是鳳家人。而瑞王因爲晉陽郡主的關係,對月輕衣極爲厭憎,甚至要殺她,瑞王極力反對這樁婚事,是在情理之中。
提起這事,鳳氏就愁煩不已,“凌天對朕言明,他無需朕賜婚,但他一定要娶輕衣那丫頭。”
北影寒道:“鄭國公對月姑娘倒是癡心一片。臣有一個辦法,不知可行與否。”
“朕洗耳恭聽。”
“世間男子從來皆是三妻四妾,鄭國公身份貴重,聖眷正隆,府裡自當三妻四妾。不如讓鄭國公從那日參選的閨秀裡挑兩個,分別爲二夫人、三夫人,月姑娘爲大夫人。陛下下旨賜婚,一妻二側室同一日進門,想來流言蜚語會少點。”北影寒的鳳眸劃過一絲寒氣。
“這倒是個好主意。”鳳氏驚喜地頷首,微蹙的眉頭舒展開來,“只要凌天同娶三人,朕便下旨賜婚,讓他盡享齊人之福。”
“不過,倘若鄭國公不願同娶三人呢?”
“這由不得他!”
女皇鳳氏鳳顏一冷,不無惋惜道,“輕衣那丫頭好是好,就是那張臉……可惜了。”
接着,她吩咐安公公去傳鄭國公進宮。
“對了,姚家命案可有進展?”
“臣慚愧。臣與屬下追查多日,暫無所獲。”這案子是北影寒的心病,這麼多日了還沒找到兇徒,連兇徒的殺人手法還無法確定,這是他的恥辱,“不過臣不會掉以輕心,會繼續追查。”
“兇徒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沒有。這正是此案最難之處。”
鳳氏點點頭,再與他聊了朝政之事,便讓他退下。
半個多時辰後,鄭國公進宮。當時北影寒在宮門處看見他,那眸光,寒酷無比。
這次兵行險着,倘若鄭國公答應同娶三人,那麼月輕衣會接受這樣的旨意嗎?
他很期待。
含元殿內,鳳凌天行禮,“臣參見陛下。”
鳳氏從東窗那邊走過來,繁複華貴的深青鳳袍後裾曳地而行,“你想娶輕衣那丫頭,也不是不可。朕想過了,你在那日參選的閨秀裡再挑兩個,朕便下旨賜婚,命禮部擇日大婚,輕衣那丫頭仍然是正室。”
他大吃一驚,急忙道:“陛下,雖說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但臣要娶衣兒,就只能娶她一人,終身不納妾。”
“你娶輕衣那丫頭,跟納妾有何關係?”她隱隱動怒。
“陛下也知,衣兒容貌不佳,倘若臣納妾,那麼可想而知,妾室會對衣兒冷嘲熱諷,甚至挖苦陷害。臣不願衣兒受到任何傷害,更不願令她傷心難過。再者,臣只喜歡她一人,對別的女子不會有憐惜之心。”他略有激動。
“你跟你爹一樣,一生只鍾情於你娘一人。”鳳氏感嘆道,當年,姐姐周國夫人嫁給宇文大人,宇文大人對姐姐情有獨鍾,從未有過納妾的念頭,她還羨慕了好久呢。
鳳凌天的態度很堅決,“臣自小耳濡目染,只有像爹爹那樣一心一意地對待妻子,妻子才能幸福,夫妻二人才能鶼鰈情深、舉案齊眉、白頭到老。再者,妹妹孤苦,心病難除,臣要照顧她一輩子。妹妹只與衣兒親近,只信衣兒一人,衣兒對妹妹也是真誠相待。若是旁人,只怕做不到衣兒這般。臣懇請陛下成全。”
提起宇文凌雪,鳳氏頗爲唏噓,也很內疚。
那時候,姐姐周國夫人自盡,隨夫君而去,鳳氏悲痛難禁,忽略了宇文凌雪這丫頭,以至於她被人凌辱、毀了一生的幸福。這輩子,只怕她難以嫁人。
說到底,是她欠了宇文凌雪。
“你的所思所想,朕都明白。可是,你是宇文家的獨子,你爹和你娘必定希望你開枝散葉、傳繼香燈,多生幾個孩兒。你也要宇文家想想,倘若輕衣那丫頭生養的孩子和她一樣,那你希望看見你的兒女像她一樣備受嘲笑、挖苦與欺負嗎?”鳳氏語重心長地說道。
“臣自然想過,但臣已經決定,只娶衣兒一人!”鳳凌天的語氣堅決如鐵,“陛下無需下旨賜婚,臣不需要,衣兒也不需要。”
“放肆!”鳳氏怒道,鳳顏冷肅,“你這是目光短淺!”
“臣不管將來,只希望妹妹過得舒心快樂,只希望衣兒平安喜樂。”他直視她,俊容如寒玉,寒光閃閃。
“若你娘在世,必定不會贊成這樁婚事!”
她疾言厲色,滿目怒容。
常年的高高在上,累月的不怒自威,使得她難得一見女子的溫婉,她也習慣了在朝廷重臣、宮人面前板着臉,不苟言笑。因此,一旦動怒,她的怒火可想而知。再者,在位十幾年,很少有人膽敢違逆她的旨意,而他這般忤逆,一時之間她無法接受。
提起娘,提起爹,鳳凌天的心情本就降至谷底,她居然還一再提起娘,他的怒火瞬間爆發,厲聲道:“不要再提我娘!你有什麼資格提我娘?若非你,我娘就不會追隨爹而去!若非你,妹妹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若非你,我們一家四口會開心快樂地生活在一起!若非你,我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放肆!”
鳳氏怒吼,氣得渾身發抖,高髻上的鳳凰金釵劇烈地搖曳、顫動。
他絞擰的俊眸冰寒無比,“臣的婚事,陛下不必操心!”
說罷,他一甩袍角,揚長而去。
她盯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纖長的眼睫顫動得厲害,面上的怒意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倦怠與傷感。
……
人逢喜事精神爽。
這句話就是月紹謙這陣子最好的寫照。
榮升禮部尚書,最小的女兒高攀上鄭國公,雙喜臨門,他樂得整日合不攏嘴。白日在禮部,不少人來巴結奉承,對他的態度跟以前那可是天壤之別。
他想着,這樁婚事要儘快定下來,不然夜長夢多,萬一東牀快婿跑了,他哭都來不及。
因此,他差人去鄭國公府傳話,請鄭國公過府一趟。
在王管家的帶領下,鳳凌天來到書房,與主人淡淡地見禮。
月紹謙吩咐下人奉茶,樂呵呵地笑道:“請國公大人過府,是老夫唐突了。”
“我本該前來拜訪,倒是讓月尚書先開口了。”鳳凌天溫雅地笑,約略猜到對方的用意。
“是這樣的,你與小女輕衣的婚事,不知陛下可有什麼旨意?”眼見陛下遲遲不下旨賜婚,月紹謙心裡那個忐忑喲,擔心煮熟的鴨子飛了。
“月尚書有所不知,我並沒有讓陛下下旨賜婚。”
“啊?”月紹謙震驚不已,這小子不會反悔了吧。
“月尚書別誤會,是這樣的,衣兒與我談過了。她說才十五歲,想着多陪伴祖母三年,三年後我再迎娶衣兒。”
月紹謙鬆了一口氣,道:“這丫頭總有自己的主意,回頭我說說她。雖說她對祖母有孝心,但這婚姻大事,自然是長輩拿主意,豈容她擅做主張?”
鳳凌天笑道:“月尚書也別責備衣兒,這事兒我也答應了,就依她的意思吧。既然她這麼想,應該有她自己的考量,我尊重她。”
說是尊重,實際他心裡怎麼想,誰知道?
月紹謙暗暗想了一通,又道:“不如這樣吧,先訂下親事,國公大人以爲如何?”
鳳凌天坦然道:“月尚書擔心什麼,我明白。還請月尚書放心,我鳳凌天一諾千金,這輩子只娶衣兒一人,絕不另娶!”
被看破心事,月紹謙有點尷尬。
“我與衣兒的婚事,滿城皆知,相當於訂了親,是不是?倘若他日我悔婚,豈不是自打嘴巴、自毀聲譽?榮安郡王那樣的事,絕不會再發生。”鳳凌天磊落一笑,俊朗的眉宇佈滿了誠摯。
“那就好,那就好。”月紹謙笑道。
“至於訂親,自然是好的,不過我想與衣兒協商一下再作決定。”
“不如這樣,數日後是老夫人六十大壽,府里正操辦着。不如在那日在衆多貴賓前稍作表示,國公大人以爲如何?”月紹謙賠笑着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