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站在花苑的樹蔭下等候,望向風亭,也不知五小姐能不能說服鄭國公。
不過她不明白,鄭國公這麼好的名門公子,五小姐爲什麼不願嫁給他?
鄭國公俊美如神,出身名門,又得陛下寵愛,多少名門閨秀想嫁給他,可是,五小姐爲什麼就是不願嫁呢?良辰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
風亭裡,鳳凌天與月輕衣面對面而坐,他多多少少猜到她的來意,心裡不禁苦澀起來,“今日你是特意來找我的?”
“那日父親請你過府,跟你說了什麼?”傷人的話,太難說出口,月輕衣斟酌良久,決定循序漸進。
“你父親想要我們儘快成親。”他如實道,卻也有試探的意味。
“你的條件這麼好,父親恨不得你我今日就成親呢。”她莞爾,“那你如何說的?”
“我說你想多陪你祖母三年,我等你三年。”
“哦,父親同意了?”
“你父親要我在你祖母六十大壽那日,在衆多貴賓面前有所表示。”鳳凌天盯着她,心裡有所感應,或許她接下來要說的,就是自己很不願聽到的。
“凌天,我……”
月輕衣心裡哀嚎,怎麼就這麼難說出口呢?好像傷害這個一個絕世美男是犯罪。
他星辰般的俊眸苦澀地眨了一下,“你不願意?”
她幾乎要抓狂了,感覺舌頭都打結了“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才能讓你好受一點……我不願你受到傷害,也不願你苦等我三年,浪費光陰,最後又一無所獲……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鳳凌天的心似被一把小刀刺入,痛如刀割,“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願嫁給我。”
她鼓起勇氣,結結巴巴道:“你什麼都好,各個方面都比我強,我不應該拒絕你的……可是,我有自己的原則……我不想再談兒女私情,你明白嗎?而且若我要嫁,也要嫁給我喜歡的人……可是,眼下我無法喜歡任何一個男子……”
他心裡清楚,榮安郡王對她的傷害太大,以至於她不再相信男子,不想再談婚論嫁,以免再受到傷害。
這瞬間,怒火在他體內狂烈地燒起,這都是榮安郡王的錯!
月輕衣見他俊容冷寒,一雙俊眸也是寒氣逼人,於是擔憂地問:“你沒事吧。”
“沒事。”鳳凌天的面色和緩了些,“你不希望我在你祖母六十大壽那日有所表示?”
“嗯。”她點頭,雖然所有人都認定她是鄭國公未來的妻子。
“那你父親那邊,我如何交代?還有,若我不作表示,所有人都會以爲我反悔,拒絕娶你,你的境況可能會不太好。”
“那日你不作表示便是,若父親問起,你就說是我的意思。其他人怎麼想,我不關心。”
鳳凌天好似吃了蓮子心,苦得全身都麻木了,“衣兒,這次我依你的意思,但我不想放棄。仍然以三年爲期,若三年後你對我無意,我便放手,另娶他人。”
月輕衣道:“可是,對你來說,這不公平,而且是浪費光陰。還有,陛下那邊,你如何交代?陛下定會要你娶妻。”
他的心抽痛得厲害,“我自會對姨母交代,你放心。至於等你三年,我是心甘情願的。”他坐到她面前,握住她的小手,眼裡閃着誠摯的光,“衣兒,咱們保持原狀,好不好?我不想連最後一絲希望都失去了,又重新掉入黑暗裡。”
這麼低聲下氣的懇求,這麼深沉刻骨的情意,她無法不動容,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或許,三年後她會改變心意也說不定,誰又能知道三年後會有什麼變化?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好,你儘管說。”鳳凌天難以掩飾心裡的欣喜。
“外人認定我是你的……未婚妻,但我們只是好朋友。你不能干涉我的事,你能做到嗎?”
月輕衣抽出手,陷入情義兩難的境地裡。或許這樣的約定對他來說不公平,是另一種持久性的傷害。如若她嚴詞拒絕,他會不會再度陷入可怕的黑暗沼澤裡?
沒有答案,她也不敢嘗試。
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
鳳凌天的眉宇溢滿了喜色,綿綿情意皆化作這得來不易的唯一機會,“我不干涉你的事。”
三年又如何?爲了她,值得。
在這三年裡,他可以以好朋友的身份與她在一起,共同經歷更多的事,深入地瞭解彼此。
或許,她會慢慢發現他的好,漸漸喜歡他。
在回府途中,月輕衣坐在馬車裡,托腮沉思。
也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咳,走一步算一步吧。
假若月紹謙知道她的決定,必定暴跳如雷吧。
……
月老夫人六十大壽這日,早間,月冰染、月冰煙和月輕衣都到淨心苑去作陪。
月冰煙脣角的針傷好了,腳趾的傷還沒好全,走路必須由侍婢攙扶着,小心翼翼地走。
孫女們說着近來京城裡的新鮮事給老夫人聽,她樂得合不攏嘴,直說孫女們都乖巧懂事。
月輕衣沒怎麼說話,靜靜地陪在一旁。
她從原主的記憶裡知曉,她的生辰是四月,在她穿來之前,月老夫人爲她辦了個簡單的生辰家宴,一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餐豐盛的晚宴。今年她十五歲,若是嫡女,是要辦及笄禮的,可惜她是庶出。
在北影國,庶出的女兒不能辦及笄禮,否則便是僭越,嫡庶不分。
這時,沈氏和陳嬤嬤也過來了,向月老夫人賀壽。
“人逢喜事精神爽,說的便是祖母。”月冰染笑盈盈道,“今日祖母特別的容光煥發,氣色紅潤,比前些兒年輕了幾歲呢。”
“那是自然的。祖母頤養天年多年,看着只比母親小几歲呢。晚些時候有貴賓到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爲祖母是母親的姐姐呢。”月冰煙調皮地笑。
“你這小嘴兒,淨說些胡話。”雖然這麼說,但月老夫人的臉龐笑開了花兒。
誰都聽得出來,月冰煙這話是拍了老夫人的馬屁,卻把沈氏踩了一腳:不就是說她看着老嗎?
月冰染眸色稍冷,沈氏那張臉卻是烏雲滿天,瞪了月冰煙一眼,心裡罵道:小賤人,過了今日,看你還怎麼得意!
月輕衣心裡冷笑,想必沈氏氣得不輕。
“夫人,是時候向老夫人獻壽禮了。”陳嬤嬤提醒道。
“對對對,這件事最重要。”沈氏笑道,“母親,媳婦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就準備了一份薄禮,聊表心意。”
每年月老夫人做壽,自家人都是早間獻上壽禮。
衆人也都知道,老夫人不喜歡多麼貴重的禮物,講究的是心意。
“只要是你們的心意,我都喜歡。”月老夫人笑如彌勒佛。
“母親,數日前我在一家書肆閒逛,看見了一幅畫,覺得這幅畫很好,就買了下來。”沈氏從陳嬤嬤手裡接過一卷畫軸,朝着她展開來,“母親看看。”
這幅畫題爲《遠山圖》,白雲在羣峰間繚繞,青山隱隱,幾隻大雁從容飛過,近處有一個老者站在山腳下仰望。這筆觸細膩深邃,意境高遠,胸懷天下,可見作畫者的心懷。
月老夫人的目光觸及那幅畫,面色一變,“快拿來給我瞧瞧。”
月輕衣詫異,爲什麼她看見這幅畫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就連月冰染和月冰煙,也是一副迷惑的樣子。
趙嬤嬤雙手拿着畫給月老夫人看,月老夫人伸手輕輕觸摸這幅畫,手臂微顫,雙目溼潤了,淚光閃閃。
月輕衣直覺,祖母這表情,是看見舊物的激動、欣慰心情。
“娘,這幅畫是……”月冰染好奇地問。
“這幅畫是你們祖父在世時作的。”沈氏道,見母親這般神色,就知道今年這份壽禮合乎母親的心意。這回,她應該能贏得不少歡心,“當年,你們祖父的才名在咱們北影國可是響噹噹的,你們祖父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有‘書畫雙絕’的美譽。當年,你們祖父要把這幅畫獻給陛下,卻在中途被賊人搶了。前幾日我在書肆看見,就花重金買下來。”
“好好好,心慈,你有心了。”月老夫人拭去眼角的淚花,吸吸鼻子,“當年,你們祖父因爲這幅畫被賊人搶了,惦記了幾年,臨終之際還唸叨着要盡力找回來。”
趙嬤嬤收起畫卷,遞給月老夫人。
月老夫人抱在懷裡,好似又與恩愛一生的月太傅依偎在一起,眼裡交織着欣慰、喜悅。
月輕衣心想,今日所有壽禮,再也比不上這幅畫了。
沈氏的眼角也溼溼的,“倘若老爺知曉這幅畫找回來了,定是欣慰不已。”
趙嬤嬤道:“那是自然,老爺在天有靈,必定開心得幾日幾夜睡不着。”
衆人收拾了心情,陳嬤嬤道:“老夫人最疼愛五小姐了,今年五小姐爲老夫人備了什麼壽禮?”
這獻壽禮是從大到小,接下來應該是嫡長女月冰染,陳嬤嬤先提起月輕衣,明顯是不懷好意。
月輕衣腹誹,一大早就開炮了,看來今日會上演很多場精彩的大戲呢。
早獻晚獻都一樣,她落落大方地說道:“祖母,孫女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身體康健。”
良辰走上前,雙手捧着一隻錦盒。
錦盒的盒蓋打開着,不過蓋着紅綢。
月輕衣掀開紅綢,笑道:“祖母,觀音廟長身池養了幾隻長壽龜,那些長壽龜常年與佛法、經文爲伴,是最有靈性、最有佛性的龜。孫女向住持求了一隻長壽龜獻給祖母,願祖母長命百歲。”
月老夫人笑眯眯道:“好好好,衣兒有孝心。”
良辰特別的安慰,這次老夫人終於不給五小姐甩臉色了。
“哎呀,老夫人,這隻長壽龜好像……死了!”陳嬤嬤尖聲道,震驚不已,“長壽龜死了,這是大大的不吉利啊。聽聞倘若小輩獻給老人家長壽龜,長壽龜死了,那就是詛咒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