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立即打殺”四個字,麥冬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驚懼得面色慘白,哭道:“奴婢不是有意的……是奴婢去偷書畫,可是奴婢只是奉命行事……是少夫人吩咐奴婢去偷的……奴婢縱有千百個膽子也不敢去偷啊……”
月輕衣冷笑,早就猜到她會吐出來。
生死麪前,沒有主僕,沒有獻身,只有自己。再者,像沈如意這種頭腦不精細、驕縱兇悍的主子,怎麼可能籠絡人心?怎麼可能讓侍婢忠心耿耿、獻出性命?
沈如意麪色劇變,張狂地怒斥:“賤婢,你胡說八道什麼?我何時吩咐你去偷書畫?”
月冰染冷目看着,早在月輕衣這小賤人說出那句“且慢”之時,她就知道,月輕衣應該會扭轉乾坤。再者,今日沈如意布的這局,實在太簡陋,令人不忍直視。
“少夫人,奴婢一向聽從你的吩咐啊,沒有你的吩咐,奴婢哪敢去偷書畫?”麥冬預感到死亡的逼近,可憐巴巴地哭道,“少夫人,奴婢伺候你這麼多年,你不能見死不救啊,奴婢不想死啊……”
“賤婢!”沈如意惱恨光火地踹她一腳,爾後悽惶地面對月老夫人跪下,“祖母,是這賤婢胡說八道污衊我。她做了錯事,擔不起後果,就硬說是我吩咐她這麼做的,祖母明察啊。”
“老夫人,奴婢若有半句虛言,就天打雷劈!”麥冬視死如歸地發誓,“奴婢與二少夫人無冤無仇,怎麼會栽贓陷害她?奴婢這麼做是聽命少夫人……”
“是你起了貪戀,偷書畫去變賣,被人發現,便把書畫藏在西廂,以此脫罪。賤婢,你竟敢誣陷我!我定饒不了你!”沈如意兇光畢露地呵斥,好似隨時會上去再補踹兩腳。
“老夫人明察,是少夫人吩咐奴婢做的。”麥冬畏懼地哭道。
李清姿完全愣住了,被這對主僕的精彩演繹震得一愣一愣的。
方纔,這件事已經是鐵板釘釘,她做好被懲治的準備,卻沒想到,五妹三言兩語就扭轉了局勢,不僅讓麥冬自行認罪,還咬出主謀。現在,這對主僕竟然狗咬狗,五妹實在太厲害了。
月輕衣彎脣冷笑,狗咬狗,一嘴毛,令人大開眼界,不是嗎?
月冰染並沒有意外,看着沈如意死,也決定不出手幫忙。
月老夫人被吵得頭疼,沉肅地喝道:“住口!”
沈如意主僕倆這才閉嘴,驚懼不已。
“染兒,你是嫡長女,你說應該如何處置這兩人?”月老夫人冷冷道。
“依照家規,下人做出陷害主子之事,一律杖五十,逐出府去。”月冰染眸光冷冽,全無同情之心,“大嫂……栽贓誣陷清姿嫂嫂,理當罰扣半年月銀。”
沈如意身子一鬆,神色慘然,蒼白得很。
這麼說,接下來這半年,她必須靠孃家的接濟才能過日子了?
而麥冬,聽見自己能保得一命,鬆了一口氣。
月老夫人嚴肅道:“如意,倘若再犯,下次就不是罰月銀這麼簡單了。”
沈如意低垂着頭,低聲道:“是。”
這次都是月輕衣這小賤人害的,不然她就成功地把李清姿這人踩在腳下。
月輕衣,下一次,我定會把你碎屍萬段!
“祖母,我聽下人在牆角嚼舌根,王管家發到迎春苑的月銀,如意嫂嫂先都拿了去,然後再拿給清姿嫂嫂。而如意嫂嫂給清姿嫂嫂的月銀,只有一半。”
月輕衣的水眸冷芒逼人,直逼沈如意。
這件事是佳期從迎春苑的丫頭那邊聽來的,應該是真的。
聞言,沈如意陡然擡頭,眼裡閃過一絲懼色,然而,更多的是怨恨。
“換言之,如意嫂嫂無端剋扣清姿嫂嫂的月銀。”月輕衣語聲清寒,“而清姿嫂嫂爲了府裡的和睦,隱忍不說。這份情操,當真令人讚歎。”
“祖母,這件事我可以解釋……”沈如意略有慌張。
“祖母,姐姐交到我手裡的月銀,確實只有一半。她說如今府裡不比從前,每個人的月銀比以前少一半,要省着點兒用。”李清姿委屈道。
“祖母,正妻欺負平妻,剋扣月銀,該如何處置?”月輕衣道。
月老夫人怒瞪沈如意一眼,“我自有分寸,你們都退下吧。如意留下。”
李清姿在楚楚的攙扶下站起身,隨着衆人離去,而沈如意留下來,接受訓誡。
月冰染淡漠地離去,月輕衣拍拍李清姿的手,莞爾道:“大嫂,沒事了。”
李清姿愣愣的,三魂六魄還沒完全歸位。楚楚向月輕衣致謝,“這次多虧了五小姐,不然我家小姐就被少夫人害慘了。”
主僕四人回到別苑,李清姿喝了一杯熱茶,這纔回過神來,感激地握住月輕衣的小手,“五妹,你又救了我一次。我都不知如何謝你纔好。”
“哦?輕衣是如何救你的?我很想知道呢。”宇文凌雪好奇地問。
“奴婢來說。”
良辰自告奮勇,繪聲繪色地把五小姐扭轉局勢的經過精彩生動地說了一遍。
宇文凌雪驚歎道:“哇,輕衣你好厲害。若是我,我怎麼也做不到的。”
李清姿也很佩服,笑道:“對了,五妹,你真的聞到書畫上有茉莉香和桂花香?”
月輕衣莞爾輕笑,“哪有什麼香氣?我是蒙她們的。”
“啊?”
衆人不約而同地叫出聲,嘴型都變成“O”型。
月輕衣俏皮地笑,“我鼻子是很靈,不過茉莉香和桂花香是很普通的香,不會在接觸過的東西上停留多久。我知道必定是沈如意指使麥冬去偷書畫,再悄悄地放在你的寢房,再者,我聞到麥冬用的是下人常用的桂花香。因此,我就胡謅出這些,逼麥冬現形。之後事情的真相就順理成章地出來了。”
宇文凌雪拊掌讚道:“今日我算是長見識了。輕衣,我好佩服你。”
李清姿笑道:“五妹一向是聰慧的。你這頭腦,是咱們月府最聰明絕頂的。”
衆人笑起來,其樂融融,一掃連日來的愁雲慘霧。
李清姿又道:“五妹,你說得對,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我不該縱容沈如意,今後我會說出事實,倘若她再害我,我就狠狠地反擊!”
“這就對了。”月輕衣笑道。
“二少夫人爲何忽然開竅了?”良辰笑問。
“陷害我、羞辱我,都可以,但我不能連累我孃家聲譽受損。”李清姿抿脣,堅決之色分明。
月輕衣明白了,她這是爲了孃家的聲譽而奮起。不過,這也是好事。
……
過了兩日,陸府差人來請,說平陽公主請月輕衣過府出診。
月輕衣把宇文凌雪交給良辰和佳期,前往陸府。
來到北影國幾個月,在她的印象裡,身爲先皇庶長女的平陽公主,一直深居簡出,很少與皇家、各高門世家的貴婦打交道。這次,平陽公主請她出診,應該是臉面問題。
平陽公主三十來歲,十幾年前,先皇、當今陛下做主,讓她下嫁陸家二公子。陸家二公子文武雙全,一表人才,是風頭正健的少年將軍,當年是不少名門閨秀的春閨夢裡人。可惜,婚後半年,戰死陸家二公子戰死沙場,平陽公主變成了寡婦,守寡至今,未曾生養。
陸家世代爲武官,是北影國繁榮上百年的世家大族,歷代出過二十幾個將軍,可謂一門英傑,在朝中甚有威望,在北影國的歷史上記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平陽公主寡居,住在一處較爲偏僻的小苑。
她冷淡而有禮地接待了月輕衣,月輕衣打量她,她的裝扮非常素雅,看着根本不像金枝玉葉的公主,因爲深居簡出,她的氣質宛若空谷幽蘭,眉目之間似有輕愁。
不過,月輕衣懷疑自己看錯了。
平陽公主之所以請她來醫治,是因爲臉上長了黃褐色的斑。
年輕時候的平陽公主是出了名的美人,多少名門公子求娶,可是,現在她清瘦的臉龐長了蝴蝶斑,破壞了原本的姣美。
無需日月靈鏡診斷,月輕衣就看得出來,平陽公主長的是蝴蝶斑。
“公主請過大夫醫治嗎?”
“沒有。”平陽公主神色高冷,並不容易接近。
“我可以摸摸公主的臉嗎?”
摸一下患者的臉,日月靈鏡才能做出診斷,然後開出相應的藥膏。
平陽公主頷首。
這次,月輕衣沒有用絲帕裹手,直接觸摸,因爲蝴蝶斑並不可怕,更不會傳染。
日月靈鏡疑惑道:“主人,這平陽公主好生奇怪。”
“如何奇怪?”月輕衣在心裡對它說道。
“平陽公主深居簡出,看着像是不食人間煙火,怎麼會這樣呢?”它幼稚的童聲充滿了迷惑。
“究竟是怎樣?”
“平陽公主之所以長蝴蝶斑,是因爲長年憂思過度,時有驚悸夢魘,月信紊亂所致。”
“當真?”
月輕衣也覺得古怪,平陽公主寡居十幾年,怎麼會憂思、驚悸、夢魘呢?
平陽公主見她安靜多時,擔心地問道:“如何?治不好嗎?”
月輕衣正色道:“公主無需擔心。公主派個丫鬟一個時辰後到我府上取藥,只要公主按照我的吩咐用藥,定能痊癒。”
平陽公主點頭,當即付了診金。
月輕衣正要告辭,這時,一道清脆而歡快的聲音從外頭傳來:“皇姐。”
二人往外望去,一個黃衣女子一陣風似的衝進來,抱住平陽公主,銀鈴般的笑聲迴盪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