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見其他宮人都下跪叩拜,不得已只好福身行禮,“奴婢……拜見御凰……公主。”
聽見她的聲音,墨悠兒身子一軟,劇烈地喘氣。
是真的!月輕衣真的是御凰公主!是昨日父皇帶回宮的野丫頭!
怒火已經燒到腦門,頭頂冒煙,她氣得渾身發抖,細長的指甲深深地刺入手心,渾然不覺得疼。
忽然,墨悠兒又想到,一個野丫頭而已,有什麼好怕的?一定是那賤人騙了父皇!她是北影國月家庶出的女兒,怎麼可能是父皇的女兒?
對,一定是她欺騙父皇!
月輕衣讓那些宮人起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墨悠兒。
墨悠兒,這個事實,看你如何承受!
“來人,月輕衣欺瞞父皇,冒充皇家公主,犯下欺君死罪,將她拖出去,即刻斬首!”
墨悠兒突然喝道,疾言厲色,威嚴凜然。
宮人面面相覷,這如何是好?一邊是新來的、甚爲得寵的御凰公主,一邊是積威已久、在宮裡根基甚深的錦鸞公主,要聽從那邊的?
這時,不少後宮妃嬪都來到太極殿,在宮道看見這一幕,都停下來看好戲。
公主與公主開撕,這真是一場好戲呀!
錦鸞公主得寵十幾年,在宮裡到底積累了根深蒂固的“威望”,她下的命令,無論是宮人還是侍衛,都不敢違抗。因此,有宮人、侍衛猶豫着上前去捉拿新來的御凰公主。
“大膽!你們膽敢以下犯上?”良辰厲聲喝道。
北影寒的鳳眸微微眯起,戾氣乍泄,不過,見輕兒沒有表示,他便按兵不動。
月輕衣容色清冷,不言不語,那雙水眸幽深似古井,好似被錦鸞公主凌厲、威嚴的氣勢嚇到了。
那些後宮妃嬪,見錦鸞公主殺氣騰騰,見御凰公主柔弱安靜如小白兔,不禁爲新來的公主捏一把汗。
以錦鸞公主的得寵,以南貴妃的手段,即便現在殺了御凰公主,也不見得會出什麼大事。錦鸞公主頂多被斥責一頓罷了。
經由元寶提示,墨悠兒再次下令:“磨蹭什麼?還不抓住那賤人?誰取她首級,本宮重重有賞!”
侍衛、宮人再度上前,越靠越近。
墨悠兒的脣角滑出一絲冷酷嗜血的微笑,賤人,本宮會好好地招待你!絕不會讓你失望!
月輕衣本是冰冷如一尊冰雕,不懼不怒,似一個毫無感情的人,此時卻忽然驚懼地哭起來,嚶嚶啜泣,柔弱委屈的模樣令人心生憐憫。
良辰連忙煞有介事地安慰主子,北影寒知道,輕兒又在演戲了,因爲,東海國皇帝來了。
元寶提醒後,墨悠兒知道那賤人哭了、害怕了,不禁得意起來,“即刻砍下她的腦袋,本宮賞一千兩!”
“你要砍誰的腦袋?”
這沉朗、不悅的聲音,屬於東海國皇帝,墨悠兒認得,其他人自然都認得。
衆人紛紛行禮,有的下跪,有的福身。
元寶攙扶着主子下肩輿,墨悠兒裝模作樣地行禮,以爲父皇會免了她的禮,因爲往常總是這樣的。尤其是她的雙目傷了之後,她但凡有什麼請求,父皇無不答應。
卻沒想到,這一次,父皇沒有出聲。
月輕衣快步走過去,低着頭嚶嚶哭泣,好不傷心懼怕,“父皇……錦鸞妹妹說兒臣欺騙父皇……犯了欺君死罪,要那些侍衛即刻砍了兒臣的腦袋……”
“衣兒,別怕,別怕,有父皇在,誰也傷不了你。”
東海國皇帝輕摟着她,拍着她的肩,柔聲安慰,面上滿是對她的嬌寵、憐愛。
那些後宮妃嬪、宮人侍衛,無不瞠目結舌,陛下當真寵愛新來的御凰公主。那麼,陛下又會如何對待錦鸞公主?如何平衡兩位公主之間的紛爭?
墨悠兒聽見這話,氣不打一處來,由元寶攙扶着往前疾走幾步,疾言厲色道:“父皇,這賤人最擅裝腔作勢,她是騙你的,父皇!”
“住口!”東海國皇帝厲聲斥責,“你一口一賤人,將朕置於何地?”
“父皇……你被她騙了……”她還想辯解,卻再次被喝止。
“你是不是想挨板子?”他大怒,美玉般的豐潤臉龐戾氣滿滿。
墨悠兒愣住了,這是她的父皇嗎?
在後宮妃嬪、宮人侍衛的眼裡,陛下寵愛錦鸞公主寵得無法無天,何曾這樣當着衆多的面斥責她?連說一句大聲的話都沒有的。因此,這些人震撼得神思俱滅,摸不清宮裡的風向了。
這御凰公主究竟是什麼來頭,爲什麼能得陛下這般盲目的寵愛?爲什麼將一向得寵的錦鸞公主踩在腳下?
太神奇了!
東海國皇帝柔聲安慰身旁的寶貝女兒,“衣兒,別怕,父皇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更不會讓你受絲毫委屈!”
“父皇,錦鸞妹妹不知內情,認定兒臣欺騙父皇,要治兒臣的罪,也是人之常情。兒臣不怪她,父皇也不要苛責她。”
月輕衣恢復了常態,盡顯長姐仁善、寬厚的風範。
良辰不得不感嘆,公主喬裝的功夫越發長進了,毫無破綻。
東海國皇帝仍然氣憤難平,喝道:“悠兒,你明明知道她是朕剛封的御凰公主,明明知道是你姐姐,你不分青紅皁白就要殺人,誰給你的膽子?是不是朕以往太過寵溺你,你才變得這般無法無天?”
衆人紛紛心道:可不就是陛下你寵出來的麼?
墨悠兒無法辯駁,父皇這般寵愛那賤人,讓她如何爭辯?
“你讓你皇姐受了驚嚇,還不過來給你皇姐致歉?”東海國皇帝再次怒喝。
“父皇……”她怎麼肯向那賤人致歉?於是就撒嬌地叫了一聲,希望能免則免。只要她一撒嬌,父皇就會心軟的。
“過來!”他冷怒道,毫不心軟。
墨悠兒受不了了,快抓狂了,爲什麼父皇完全變了個樣?爲什麼父皇對自己這麼狠心,不再寵愛自己了?爲什麼……這一切,都是月輕衣那賤人害的!是那賤人搶了她的父皇,搶了她的恩寵!
月輕衣善解人意地說道:“父皇,這裡這麼多人呢,這不是讓皇妹丟面子嗎?以後皇妹還怎麼在宮人侍衛面前立威?其實皇妹是擔心父皇被人騙,是爲了父皇着想。兒臣就體諒她對父皇的心意,這次就算了吧,就當是兒臣給皇妹的見面禮,好不好?”
東海國皇帝讚許地笑,“衣兒,還是你明事理。”他瞪向墨悠兒,“看在你皇姐的面上,這回朕不予追究。還不謝過你皇姐?”
墨悠兒聽見自己磨牙的聲音,幾乎咬到舌頭。
賤人,誰要你求情?
又是道歉,又是道謝,好人都讓那賤人做盡了!
不過,這回道謝,若她不肯,就會令她在父皇心裡的地位一落千丈。
想到此,墨悠兒不情不願道:“謝過皇姐。”
“以後若有什麼誤會,還請皇妹開誠佈公地說出來,這樣就不會讓父皇難做了,是不是?”
月輕衣溫柔地微笑,笑裡藏刀。
墨悠兒心道:賤人,本宮一定會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剔你的骨!削你的肉!
東海國皇帝對寶貝女兒輕衣的寬容大度、善解人意非常滿意,呵呵地笑。
北影寒安靜地站在一旁,靜觀其變,相信輕兒會處理得很好。實際上,她也做得很好,以柔克剛,以退爲進,給錦鸞公主一份精彩的見面禮。
……
東海國皇帝讓月輕衣先去東配殿,她這一去,多少後宮妃嬪都跟着去了。
衆人都瞧得明白,眼下陛下對這個新封的公主寵愛得不得了,就連寵愛了十幾年的錦鸞公主都放在一邊了。
這位新封的公主應該沒什麼靠山、家族背景,因此,她們便可使手段拉攏,以期在後宮得到一個有力的臂膀。
墨悠兒知道父皇回正殿,便跟着去。
東海國皇帝坐着飲茶,瞥見她進來,頭也不擡,面色冷冷。
“父皇。”她福身行禮,語聲裡飽含無限的委屈。
“你來做什麼?”他的聲音裡沒有怒氣,但從未有過的冷淡。
她很難受,心好像被刺了一刀。父皇從來不會對自己這麼冷漠,從來不會對自己生氣。以往,他們一見面,哪次不是親暱地說說笑笑?父皇哪次不是疼她、寵她?而今日,父皇竟然爲了那個賤人,苛責自己,怒罵自己,在那麼多人面前疾言厲色地兇自己!以後,她還怎麼在皇宮立足?
一切都是因爲那個賤人!
月輕衣,你膽敢來到本宮的地盤,膽敢搶本宮的父皇與恩寵,那麼,本宮與你不死不休!
“兒臣想知道,父皇爲何會有一個失散的女兒?”
墨悠兒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先了解事情,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若非她的雙目傷着了,不願見任何人,昭陽殿也嚴禁宮人出入,不然昨日她知道這事,一定會來問問情況。
東海國皇帝淡漠道:“這是朕的事,你一個小輩,就不必問了。”
想到這個寵愛了十幾年的女兒居然要殺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寶貝女兒,他就氣得心肝脾肺腎都疼。
“父皇,兒臣也是擔心……父皇被人騙了……”墨悠兒用擔憂的語氣說着。
“朕不准你再說這樣的話!”他的聲音陡然嚴厲起來。
“父皇,兒臣只是想弄清楚……”
“住口!”
“那麼,父皇可知,就是父皇帶回來的女兒傷了兒臣的雙目,令兒臣雙目失明,一輩子都好不了!”雖然她看不見,但也聽得出他森厲的語氣,想象得出他的疾言厲色。因此,她無需再隱瞞那賤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