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這三日,雪球沒有肉肉吃,餓得發暈,這會兒佳期正餵它吃牛肉。
夥計笑道:“姑娘一定是外地來的吧,咱們這位新封的秦王,誰不知道他就是先皇的兒子。先皇的兒子本是太子,不過二十餘年前發生了一些事……”他連忙捂嘴,低聲道,“當年,先皇暴斃,當今陛下是先皇的同母胞弟,登基爲皇。當年的小太子逃出宮去,這些年一直都在外面,直至最近纔回來。陛下對這個當年的小太子極爲恩寵,封他爲秦王。”
月輕衣知道一點,二十餘年前,西絕國先皇暴斃,實際上是當今皇帝陛下發動血腥宮變,殺死胞兄先皇,在宮裡大肆屠戮。最是無情帝王家,即便是同胞兄弟,也會舉起利刃刺入你的胸膛。
良辰問道:“那這位秦王如何稱呼?”
夥計壓低聲音道:“天家之人的名諱豈是我們小民能叫的?這不是找死嗎?”
“方纔你說了這麼多宮廷隱秘之事,不也是找死嗎?”月輕衣莞爾一笑,把幾個碎銀子放在他手裡。
“哎喲,我見這位姑娘面善,就跟你嘮叨幾句。”夥計看見銀子,兩眼發光,又道,“咱們這位秦王,也就是當年的小太子,皇家姓御,名無極。”
“謝謝小哥。”良辰笑道,讓他再來一盤牛肉。
夥計應了聲“好嘞”,便走了。
良辰見主子若有所思,便道:“小姐,這位秦王就是大都督嗎?”
月輕衣眉心微蹙,心裡七上八下,“我也不能肯定。”
後日便是秦王的選妃大典,她應該去瞧瞧,不過選妃大典是在秦王府舉辦嗎?
她催促道:“快點吃,吃完了回房睡一覺,黃昏時分咱們出去逛逛。”
午後,她們睡了一覺,醒來後沐浴,便是黃昏時分了。
時值五月炎炎夏日,月輕衣換上一襲夏裳,上穿雪色上半袖荷葉衫,下系翠色挑絲紗裙,長裙外面罩着一層薄纖薄明的白紗,身姿婀娜,飄逸清靈,宛若綠荷上的露珠。她的三千墨髮梳成凌雲髻,兩邊繫着翠色絲絛,夏風輕拂,綠色絲絛隨風輕揚,清俏如春日枝頭初綻的綠蕊。
街上熱鬧,小攤擺着各種各樣的玩意兒,有不少東西是她們沒有見過的,覺得新奇,便買下來。
打聽到京城最富盛名的百年酒樓是望春樓,月輕衣帶着兩個侍婢踏進望春樓,準備飽餐一頓。
望春樓不愧是西絕國第一樓,賓客盈門,大堂熱鬧喧譁,連個空桌都沒有。
夥計領她們來到二樓,抱歉道:“姑娘,此時正是閉樓最熱鬧的時候,雅間已滿,倘若姑娘不介意,可否稍候兩盞茶的時間?”
“那便等等吧。”月輕衣覺着,反正不太餓,等等也無妨。
“你且去忙,我們在這兒等候便是。”良辰把夥計打發走了。
樓下大堂熱火朝天,不少人在議論秦王的選妃大典。
月輕衣側耳聆聽,聽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秦王的選妃大典將在秦王府舉辦,目前從三品以上官員的嫡庶女報名者已有十八人。屆時,比試分爲文比、武比兩場,不會淘汰任何一個姑娘,秦王全程蒞臨觀看,看中的姑娘便能選爲嫡妃或是側妃。
佳期蹙眉問良辰:“你說那個秦王會不會真的是大都督?”
良辰覷一眼主子,低聲道:“我也說不好。”
這時,東頭那邊走來幾個人,看着應該是雅間裡的貴客吃完了走人。
佳期和良辰立馬走過去,入主那雅間。
月輕衣信步走過去,卻有幾個人風風火火地從身旁掠過,奔着目標而去。一個丫鬟模樣的姑娘身法靈敏,竟然比良辰、佳期先竄進那雅間,欣喜道:“小姐,有雅間了,進來先坐會兒吧。”
月輕衣看見,一個身穿粉紫紗裙的姑娘走進雅間。
佳期攔在門口不讓那個姑娘進去,衝那個丫鬟怒道:“喂,我們先來的,你怎麼可以這樣?”
“什麼你們先來的?明明是我先到的!我先進來這個雅間的!”那丫鬟扯着高亢尖銳的嗓子叫嚷,滿目厲色,“你滾出去!別擋了我家小姐的路!”
“是你衝過來的,把雅間佔了!”良辰氣急敗壞地喝道,“還小姐呢?不知是哪家的閨秀教導出來的野丫頭,不知禮數,仗勢欺人,惡人先告狀!”
“你敢羞辱我家小姐?放肆!”那丫鬟是個炮筒,一點即着,兇色畢現的眼眸裡眼白真真嚇人。
“有什麼樣的奴婢就有什麼樣的主子,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麼德行。”良辰反脣相譏。
月輕衣站在一旁,打量那位小姐。她那身粉紫衫裙質地上乘,百合髻上的珠釵也是不菲之物,瞧她這身妝扮,應該出身官宦人家。
那位小姐並沒有參與丫鬟之間的口舌之爭,站在一旁清冷地看着。
這時,夥計聽聞爭吵聲,連忙趕來勸架。
良辰氣憤道:“夥計,明明是我們先來等的。我們等了這麼久,她們還沒到呢,怎麼說這雅間也是我們的。”
夥計爲難道:“這先來後到的道理,我明白。不過這位楊二小姐是敝店的常客,敝店原本就要爲楊二小姐保留一個雅間。這位姑娘,真的很抱歉。”
“罷了,咱們就到大堂用膳吧。”月輕衣改變了主意,說不定在大堂可以打聽到更多消息。
“小姐!”良辰意難平地跺腳。
那位小姐鄙夷地瞥月輕衣一眼,走進雅間,清涼道:“外地來的低等人也敢和本小姐爭?不自量力。”
月輕衣眸色一寒,轉身前行,一支銀針無聲無息地飛出去。
那位楊家小姐忽覺膝蓋刺痛起來,支撐不住,往前撲倒,“啊……”
摔了個狗吃屎!還是華麗麗的那種!
良辰和佳期哈哈大笑,大仇得報似的。
那丫鬟連忙攙扶起自家小姐,緊張道:“小姐,你怎樣?哪裡摔疼了?”
月輕衣勾脣冷笑,徑自前行。
後面傳來那丫鬟的驚呼聲:“哎呀,小姐,膝蓋破皮流血了。”
來到大堂靠窗的桌子坐下,良辰笑眯眯道:“小姐,方纔是你出手的?”
佳期得意地笑,“那還有用問嗎?”
月輕衣凝神聽隔壁桌說話,他們說到二十餘年前的宮變,聲音壓得很低。
“當年那個小太子倖存一命,還回來做什麼?當今陛下怎麼可能會留下眼中釘?”那個青衣大漢壓低聲音道。
“陛下不是封他爲秦王嗎?想拔除眼中釘,還封他做什麼?”另一個濃眉大漢道。
“這你還不懂?咱們這位陛下是擔心被人議論刻薄寡恩,擔心被人瞧出他忌憚這個當年的小太子,這纔在明面上加以恩寵。”
“也是。那你說,陛下找他回來是要……”
說這話的漢子做了一個手抹脖子的動作。
另一個大漢道:“這也不好說。咱們就看着吧。”
那個大漢又道:“不過,陛下爲秦王舉辦選妃大典,聲勢比當年選太子妃還要大。想來當今太子心裡很不是滋味。”
那大漢道:“那可不是?風頭都被搶了,想必是咬牙切齒。”
再說兩句,那兩個大漢放下碎銀子走了。
月輕衣暗暗思忖,自己來到西絕國,夜鷹應該會向北影寒稟報。那麼,北影寒應該早已收到風聲。然而,爲什麼他還沒來找她?這不是他的行事作風!
這時,一個夥計走過來,賠笑道:“姑娘,二樓有雅間,還請三位姑娘到雅間用膳。”
良辰道:“小姐,不如到二樓雅間。”
月輕衣點頭,跟着夥計來到二樓西邊最靠裡面的雅間。
她們剛剛坐下,便有幾個夥計魚貫而入,把一盤盤、一碟碟的佳餚擺在圓案上。最後,夥計道:“姑娘請慢用。”
“我並沒有點這些菜,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月輕衣疑惑道。
“沒有錯,這雅間點的就是這些菜餚。”夥計回道。
“我們真的沒有點這麼多菜,再說我們也吃不完。”良辰站起來義正詞嚴地說道,“還有,我們可沒有這麼多銀子付給你們。”
“姑娘無需付銀子,已經有人付過了。”夥計笑道。
“啊?有人付過了?”佳期驚詫不已。
夥計退出去,關好房門。
月輕衣眉心微蹙,是什麼人幫她點了這麼多菜?而且這些菜大多數是她喜歡的。
……
北影國。
含元殿書房,鳳雲卿匆匆進殿,有些氣喘地說道:“陛下,臣剛剛收到消息,西絕國國君要爲秦王舉辦選妃大典。”
鳳氏坐在案前看奏摺,聞言,她愕然地擡起頭,“選妃大典?”
這時,外面走來一人,聽見選妃大典,連忙閃身站在一旁,靜靜地聆聽殿內的動靜。
此人正是永陽公主。
“西絕國國君頗爲寵愛秦王,後日在秦王府舉辦選妃大典,由禮部負責。”鳳雲卿的眸子微微一凝,冷意泛出。
“朕沒想到北影寒是當年那個逃出皇宮的小太子御無極,更沒想到他會回去,自投羅網。西絕國國君不會讓他威脅自己的皇位,更不會讓他威脅到自己兒子的皇位。”鳳氏憂慮道。
“北影寒並非有勇無謀的武夫,他選擇回去,應該早有準備,陛下無需擔心。”鳳雲卿寬慰道。
“西絕國國君爲北影寒隆重舉辦選妃大典,以示恩寵,只不過是讓臣民看看他的胸襟氣度,並非真心待他。”鳳氏長眉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