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輕衣一愣,是鳳凌天。
鳳凌天踏入涼亭,美玉般的眉宇點染着明媚的微笑,與白日那會兒的冰冷判若兩人。
她也不起身行禮,就這麼坐着,打量着他。
這位國公大人還真是古怪得很,午後明明冰冷瘮人,現在卻笑得跟一朵花兒似的,這陰晴不定的性子真讓人捉摸不透。
“你不該向我行禮嗎?”他頎長的身軀坐在石案上,只是斜坐一角,姿勢狂放不羈。
“國公大人不是那種拘於禮數的人。”她站起身,因爲非常不習慣被人居高臨下地俯視,不喜歡那種比人低等的感覺。
“你如何知曉?”
“猜的。”
說罷,她也坐在石案上,與他的姿勢一模一樣。
鳳凌天略有錯愕,這醜姑娘還真是不一般,哪有大家閨秀這樣坐的?不僅沒有端莊的形象,而且太大膽了。可是,他又覺得她學自己的坐姿學得很自然,有幾分瀟灑。
月輕衣莞爾一笑,“國公大人還是快快回水榭吧,說不定過會兒那些閨秀都出來尋你,那晚宴不是空了一半嗎?”
他的聲音清淡如水,“稍後我便走了。”
“那國公大人爲什麼來赴宴?”
“我猜着你會來,我便來了。”鳳凌天的身子向她傾斜,浮光掠影的微笑格外的勾魂奪魄,卻又那麼高深莫測。
“這麼說,你是因爲我纔來赴宴的?”月輕衣不動聲色,卻被他的微笑弄得毛骨悚然。
“唔,可以這麼說。”
“那我豈不是很榮幸?”
她盯着他,他也看着她,天地萬物都靜止了似的。
近距離的注視之下,他含笑而幽深的俊眸是超級電眼,能把人電暈。
好在她自制力強大,不然就被他電得暈頭轉向。
“倘若那些閨秀聽見國公大人這番話,不知有多少芳心碎成渣渣了。”
月輕衣含笑打趣,朝他更進一步,鼻子與鼻子之間只有微末的距離。
果不其然,鳳凌天往後退了一些,“那不正好嗎?”
她“哦”了一聲,暗自思忖,他果然是故意的,不過還是頂不住這張醜顏的“攻擊”。
“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嗎?”他臉上的淡笑,恰到好處。
“小時候?”她不解道,他記得他救過自己的事?
“有一年,我在亂葬崗發現一個小姑娘,那小姑娘因爲害怕哭得撕心裂肺,我就帶她離開。”
“我記得了,原來是你。”
月輕衣整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當年是你救了我,我還沒正式答謝呢。”
鳳凌天纖長的黑眼睫輕輕地眨,“舉手之勞罷了。我也是晚宴開始之前纔想起來的。既然你我有此緣分,那便交個朋友吧。”
她輕然而笑,“能成爲國公大人的朋友,是我的榮幸。”
“往後別這樣叫我,叫我鳳大哥或是凌天哥哥都行。”
“好。”
“我找個下人說一聲,稍後就走,你還是回水榭吧。改日咱們再聚。”
鳳凌天朝她溫柔地笑,這一笑,仿若玉碎,那麼的清脆純澈。
爾後,他瀟灑地離去。
月輕衣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眉心微顰,他爲什麼提起幾年前那件事?有什麼目的嗎?
而在涼亭的不遠處,唐若宣站在隨風輕晃的光影裡,俊白的臉膛緊繃着,眼眸似要噴出火來。
這醜女人竟然勾引鳳凌天!竟然和別的男子做出不知羞恥的事!
再怎麼說,她還是他未過門的未婚妻,怎能和別的男子靠得那麼近?
從他所在的地方望過去,只看得到鳳凌天的後背和醜八怪一點身子,可是那樣的姿勢,分明就是……他們互相靠近……親吻……
這醜八怪在他的府裡竟敢做出不要臉的事,他必須好好教訓她一番!
如此想着,他蹭蹭蹭地走過去。
在他的身後不遠處,是一臉冰霜的北影寒。
他所站的地方和唐若宣是同一個方向,因此看見的也是那曖昧的一幕。
這醜女人竟然到處勾引男人!對了,那次在蒹葭坊,她正在沐浴,鳳凌天就躲在她房裡,看來,他們的關係非同一般。
北影寒往前走了幾步,繼續盯着那座涼亭,幽深的丹鳳眸涌動着駭人的暗澤。
月輕衣等良辰正等得焦急,想着去找她,卻看見唐若宣怒火沖沖地過來。
她無視他的怒火,好整以暇地等他開口。
“長得這麼醜,就應該知道檢點。”唐若宣忍了又忍,才把怒火壓下去一半。
“不知郡王指的是什麼事。”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說的是方纔她和鳳凌天在一起這件事。
“你和鄭國公在這裡做過什麼,你自己知道!”他氣得眼珠快爆出來了,這醜八怪竟然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他一定要好好懲戒她才行!
“哦……我和鄭國公麼……”月輕衣淺淺一笑,“郡王還是多多關心姐姐吧,至於我,你沒資格管我!”
最後一句話,乾脆利落,冷酷無比。
唐若宣又是驚愕又是氣憤,“你我有婚約在身,我怎麼沒資格管你?你再做出對不起我、丟長公主府顏面的事,我就……”
她的臉頰又浮現些許冷笑,“你與姐姐暗度陳倉、私定終身,在大喜之日拒絕娶我進門,你當我是未婚妻了嗎?你又對得起我嗎?今日卻說出這番話,不是很可笑麼?”
他據理力爭:“那你也不能勾引別的男人……”
“我勾引哪個男人,勾引多少個男人,關你鳥事!”月輕衣語聲清冷,目光鄙夷。
“你說什麼?”唐若宣暴怒,氣得渾身發抖,“你再說一遍!”
“你算哪根蔥?”她的眼裡跳躍着冰寒的芒色,聲色俱厲,“我告訴你,就算你我有婚約,但你是你,我是我,你沒資格管我!”
怒火在他體內燃燒得越來越旺,爆了,他感覺頭頂冒出煙來,陡然舉手,狠狠地打過去。
這醜八怪,竟敢這麼跟他說話!竟敢無視他這個未婚夫!竟敢當着他的面子勾引其他男人!
月輕衣的秀眸迸出一縷戾氣,眼疾手快地揚掌,在他打過來之前,抽向那張令人生厭的臉膛。
唐若宣驚呆了,反應不過來。
這醜八怪竟然……竟然打他!
她的力氣可不是一般女子的力道,因此,他感覺到臉頰火辣辣的疼。
反了反了!這醜八怪該死!
他的眼眸瞪得有如銅鈴那般大,佈滿了血絲與怒火,“你好大的膽子!”
“莫非郡王吃醋了?”月輕衣退開兩步,語氣裡充滿了冷嘲熱諷,“郡王,我只不過是個醜八怪,從來不入你的眼,我跟哪個男人說幾句話,你操的哪門子心?奉勸郡王一句,別把我當成你的未婚妻,不然你會很痛苦。”
“你你你……”
唐若宣說不出半個字,只是怒指着她。
不是的!他怎麼可能吃醋?他只是不許與他有婚約的女人與別的男人有瓜葛,不許她敗壞自己的名聲與長公主府的名聲。
她的脣角勾起一絲冷笑,從容離去。
這一巴掌,就當作是回敬他大婚之日給予她的羞辱。
不過,日子還長着呢,她可不會放過這腦子抽風的渣男。
在那邊欣賞這一幕的北影寒,越來越欣賞月輕衣的心狠手辣與不一般的氣魄。
有意思!很有意思!果然是一隻有趣的玩物!
……
“砰”的一聲,在夜裡顯得分外的清脆、響亮。
一盆花掉在地上,花盆碎了,那株色彩斑斕的花倒在泥土裡。
月冰歌和沈如意站在花架前,掉下來的那盆花原先擺放在花架上的。
這裡遠離屋苑,燈影稀疏,光線昏暗,卻也能看見她們的表情,她們並沒有驚慌之色,反而很是淡定。
“你有把握?”月冰歌低聲問。
“我看得一清二楚,方纔那小賤人的侍婢良辰去茅房,回來必定經過這裡。”
沈如意胸有成竹地說道,對她擠眉弄眼。
沈如意是沈氏的兄長、工部尚書沈大人的嫡長女,性情和月冰歌有點像,驕縱任性,刁蠻強橫,兩人正好是一丘之貉。她們看見月輕衣主僕倆離開水榭,不久也跟着出來。
這盆花,便是她們推倒的。
她們看看四周,確定沒有人,這才躲在陰暗處,等候良辰過來。
良辰從茅房出來,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長公主府實在太大了,有些地方又很像,看着都差不多,很容易迷路。她繞了良久纔看到一個下人,問了路才走出“迷宮”。
走着走着,忽然,她看見花架下邊有一盆花掉了,便屈身瞧瞧。
這株花好美、好奇特,寥寥幾片黃綠相間的葉子,中間是一朵碩大如芍藥的花,更爲神奇的是,這朵花只有八瓣,卻有四種顏色:海棠紅,菊花黃,盈盈翠,華貴紫。
良辰從未見過這麼妖異、奇特、美麗的花,斷定這株花一定是極爲珍貴的奇葩仙草。
不對,爲什麼無端端地掉了?肇事者跑了?
她再留在這裡,會不會被當作是破壞這株奇葩的人?
想到這兒,她連忙站起身,正要離開,卻聽見一道喝聲:“什麼人?”
暗黑中,一個身穿下人衣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過來,一眼看見掉在地上的那株奇葩,立馬奔過去,面上悲痛欲絕,想把那株奇葩拿起來,卻又沒有,雙臂隱隱發抖,“哎喲,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掉在地上?”
良辰連忙解釋道:“我走到這兒,就看見這株花掉在地上了。”
“是你!是你把這株花弄成這樣的!”
中年男子站起身,悲憤地指控她。